云歌起身拿起托盘上的木雕坠子,目光流连上面交颈相缠的鸟,手指按在“朝阳”二字上,感受上面刻纹的凹凸。
云歌的目光落在托盘上的玉箫,主人故去,只有它还翠碧犹新,木雕坠子与它放在一起,她觉得看着很舒服,似乎它们天生就应该并存,她心中虽恨楚鸢,但是清风却不同,混乱的宫变夜他都玉箫不离身,如水柔和的光泽反衬着她的眼眸,颤颤欲滴的眼泪依恋眼角不肯落下,她将玉箫放入托盘中,重新躺下,那滴泪滑入枕上。
简延悄无声息的迈入,看着云歌平躺在床榻上,低声说:“皇上让我来给把脉……”眼角瞥到泪光滑过脸颊,她无声的望着床顶上的帐子,他微微侧过头。
云歌猛然将自己蒙入被褥中,死死的蒙住,连呼吸都屏住,可是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将那小块的被褥都沁湿,呜咽声却还是闷闷的泄了出来。
简延上前几步,可是又止住了脚步,他这是做什么,看着那被褥不安的颤抖越发加剧,即使隔着被褥隔得那么远,他还是清楚的听到她细碎的呜咽声,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那剧烈的颤抖将她越发显得悲戚,那被下传来含糊的哭腔,“你走吧,走……”他低下头颅转身抬腿,最后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床榻上,只剩一团被褥,将她遮得全无踪影,似乎那只是被人无意揉乱的绸缎,可是没有舒展开来,反而蜷得更紧,像是不胜这宫殿中孤独的寒冷,他轻轻一叹,转身离开。
阴冷寂静的偏殿只有她一人,已经入夜,连走动的宫人都很少,更何况这是一个不知荒废多久的宫殿,柱上的红漆已掉了,墙壁斑驳斜疏映着那些垂下的白色挽帐,像是一个个轻飘飘没有躯体的鬼魂,狰狞的看着她,忽而起的大风将它们吹得七零八落瑟瑟发抖,云歌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有力气去想,偶尔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纸钱,没有燃尽的纸钱被风刮得漂浮在半空中,好似一只只没有方向的蝴蝶。
香快燃尽,云歌起身点燃一束插入香炉中,一闪一暗的星火像是同她捉秘藏,大风加快了香燃尽的速度,她又点燃一束,终是太冷清,已经燃尽的香都是她上的,从早到晚都没有一个人来,白天时远处亭檐楼阁断断续续都有人声,可是没有人踏入这里,都被人遗忘了,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为已躺入棺材中的人,她强忍眼泪,低着脑袋咬唇憋回眼泪。
她重新蹲在火盆前,将纸钱扔进去,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因为没有权势被忽略,她给他多烧些纸钱,希望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要再被人看不起,她突然想起与火化成一体的楚平,还有婉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颗颗滴如火盆中,火焰吓了一跳,纷纷躲开,他们连个全尸都没有,她捂住嘴唇,低低的呜咽,怕惊醒这份孤静。
简延踏入门栏就看见云歌满面泪痕,她的脸被火光映红,可是却苍白的如舞动的白色挽帐,另一只脚停滞在那里,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进去,“你……”突然觉得也找不到适合的言语。
云歌隔着朦胧的泪眼意识到有人来,抹干眼泪,才看清是简延,也强压悲意止住眼泪,将手中的纸钱扔入火盆中,飘忽的火焰窜高,她才觉得一丝暖意,没有再看简延,呆呆的望着火焰。
“你吃点东西吧”,简延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她跟前,“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云歌将呆滞的视线落在好冒着热气的饭菜上,往日若是简延有一丝关心,她都会雀跃,今日她被悲凉之意占满,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也没了任何感觉,一切都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浑浑噩噩的都忘了许多事情,“我不想吃”。
简延也没有再劝她,起身打量这个简易的灵堂,“你上柱香吧”,云歌开口说,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恳求,“你是第一个来的人,你上柱香,让他知道,不是所以人都忘了他的”,她说着泪眼朦胧,也不知为何她变得这么软弱,这话这语气都透着些熟悉,曾经静姑姑也对她这样说过,那时还不能明白她的心意,此时从她口中说出来,那份别样的酸涩只有独自咽下,现在连静姑姑都不再了,这皇宫已经又少了一个孤寂的影子,她身后隐藏的重重往事,她不敢深触,宫中的夜格外深格外寂寞,她害怕被困死在其中。
简延朝着灵位三鞠躬恭敬的上香,回头看着云歌,“世间许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你也不要太过于介怀了……”
云歌手一抖,纸钱散落一地,“你是在说……皇上吗,我与清风都和他无关,我当然不需要介怀,清风端给他的茶中下了药,他能既往不咎,我已经很感激了……”
简延轻声一叹,知道这是她心中的刺,他倒不是为屈雍名开脱,只是希望她不要心心念念此事,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突然想起那时关在狱中的她,倔强坚强都不似这般性格,一时太多变故对于她而言,打击太大了,思及此,他忽然觉得是他将她引入这场纷争中,心突兀的生出些愧疚,可是不过一会儿又觉得好笑,怎的突然心软起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早得知她是楚平养育成人的,这世间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故去,单留下她飘零。
云歌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回璟城”。
“和赵元俊一起回去吗”,简延问。
“我现在才发现我真的比不上你们这些人,都知道了,亏我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原来是自作聪明”,云歌勉强的笑笑,“都已经成亲了,还厚着脸皮说喜欢你,你会觉得我很不知羞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简延解释,他本意只是随口问问,哪曾想泄露了他查过她的事,一夕之间所以的残忍摆上桌面,将她这样的人压制到如此,心中顿生惋惜。
云歌将手中纸钱全扔进火堆中,火光扑腾窜上来映红两人的面孔,“我就要走了,不会再纠缠了,我祝你和长宁公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云歌扯了一下嘴角,继续说:“你以为我看到师傅和清风的结局,还会选择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你高看我了……”
漫天的烟灰借着高昂的火焰愉快的窜上半空,越来越剧烈的火焰烤的简延的眼睛生疼,他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仿佛可以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