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所以人都没有料到云歌的举动,这场与屈艺的会面也匆匆结束,来往的士兵看着满手是血的云歌,面露各种神色,严雪心与云歌的恩怨,都有耳闻,本来他们这些大男人都难以理解女人间的小心眼,看到倒在地上的严雪心,都咂舌叹女人的决绝,“我以后一定要娶给温柔的女人”,不知是谁开了头,士兵们也一人一句的谈论开来,自然声音也大了起来,顾不上几个脸色凝重的当事人。
“可惜了一个大美人,我看那个严雪心也挺漂亮的,杀了挺可怜的”,有人在惋惜,云歌听入耳中,讽刺的轻哼一声,不知是谁在城外杀人不眨眼。
云歌走到河边,将手上的鲜血洗干净,清澈的水将血迹带走,一缕一缕的,像是一副白色绢上不小心染上的污浊之物,她将手泡在水里很久,河水不倦的流淌,这是严雪心曾经被“浸猪笼”的那条河,她怔怔的看了很久,河水轻柔的抚过她的手背,初沾河水不觉得,久了觉得一股寒冷直往手心里钻。
“快走、快走……”一队士兵撵着一群女子往关内走,云歌知道那是流寇们的家眷,现在流寇死了,她们却要充入军营供士兵狎乐,已经有一些女子不堪这样的侮辱自尽,但是眼前的这些女子没有胆量自尽,可是她们的眼神都空洞麻木。云歌将手上的水甩掉,其实谁能知晓这些女子不是被流寇捉住糟蹋的,想起简延在慕紫受辱时说的那句话,她心头一闷。天空很蓝也很广阔,楚平曾在这样的天空下对云歌云天说,一场战争之后,对于败者而言,仇恨是深入骨髓的。
回到屈艺的议事厅外,赵元俊正要告辞,云歌没有上前对屈艺告辞,转身就和赵元俊走了出去。
人渐渐的散去,屈艺站在大厅外,看着那摊渗入泥土里的红色,蹙着眉头。
“殿下,这个楚云歌真是让人意外”,范裘轻声对屈艺说。
“范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屈艺愣了一会儿,问道。
范裘冷笑一下,说:“冲动鲁莽,只是比平常女子多了几分决断,让老朽刮目相看,其他……”
“范先生这样想的”,屈艺转身看着范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云歌和赵元俊一路无话,路过向寒的住所时,赵元俊突然停住脚步,望着里面,他对云歌说:“我想进去探往向寒”。
“我和你一起去”,云歌说,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向寒了,每次问知州大人他都长吁短叹,虽然偶尔想起慕紫的事,她的心中始终带了些不快,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只指责一人的。
向寒家的管家见赵元俊的到来,立刻迎上前,听说赵元俊要探望向寒,他的脸色变得复杂,过了半响,他为难的说:“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出房门了,每次饭食都送到门外,可是连着许多天都没有怎么动,再这么下去……”
赵元俊听管家这么说,让管家带他去找向寒,可是尽管他们在门外敲门很久,屋内人仍是毫无反应,似乎这里面没有一个人,赵元俊看着管家,管家冲他无奈的摇摇头。
“云歌,如果你遇见和慕紫一样的事,你会恨向寒吗”,赵元俊突然问云歌,在这之前他犹豫了好几次,思量怎样开口才能让她听起来不会觉得受到羞辱,可是话出口,还是觉得唐突的可笑,“其实我是觉得向寒这样……我很担心他,我和向寒从小一起长大,我朋友虽多,但是说到真正推心置腹的也只有他和齐彦……你也不要在意我的话,我随便问问”。
云歌见他满脸紧张的表情,说:“慕紫也许就如简延说的那样,她是不会苟活下去的”,她停下来,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会不会恨,只是向寒当初的懦弱让我心寒”,很多事情过去后,都会有人想“如果”,可是她很少想,师傅从小就告诫她和云天,已经发生的事还是少想,不如想想将来,她当时不明白师傅悲凉的语气,等她明白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个教诲刻在心上,伤口会疼,但是她很庆幸自己不会给自己转圜的逃避。
“你会后悔刚才没有拦着我吗,严雪心也许不会死了”,云歌反问,其实他们一直都避免这个问题,她不想逃避。
“已经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雪心要为她做的事负责”,赵元俊说。
云歌望着他,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回避,自嘲的说:“我也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的”。
赵元俊上前一步,怔怔的看着云歌,他俊秀的脸离的她很近,他可以看到她目光中的自己,他至诚的说:“云歌,我愿意为你所有的事情负责,无论对错”,在军帐中,他第一次听说云歌爱慕简延,心像是被秃鹫琢了一块,想起许多的往事,他才发现自己那么的糊涂,简延和云歌之间是有恩怨的,依云歌的个性,她怎能不讨厌简延,可是在简延来璟城不久他们就在小酒馆喝酒,她还喝醉的,那时是觉得简延和云歌之间的不对劲,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过云歌心中有其他人。
“我的事情只能自己承担”,云歌固执的说,从母亲到清风,最近的慕紫,她见过太多无疾而终的感情,向寒撕心裂肺,最后一刻还是转身了,没有一桩能够让她释怀的事,是真的害怕了。她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对简延的妄想,没有那么多的失败,她就在心里强制擦掉简延,做回那个自私的楚云歌,她现在只能更自私。
云歌在灯下打开信札,是下人送来的,听说是一个陌生人送来的,还未等下人问什么就离开了,只说是给她的。
信上面很简单的一句话,耀她明日去城郊的树林那里会面,只是那落款,很清楚的“屈勒”二字,招摇的像是在炫耀,云歌将信烧掉,这个屈勒难道就不会担心她将这事告诉屈艺。
火焰灼到她的手指,她恍然放开,那明焰的红色向上浮动一刻再缓缓落下,像是烟火一般,很快都成了一团漆黑焦枯的灰烬,散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