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儿说我忘记了他的母后,或许在他眼里,我现在已经背叛了他的母后——假如被册封为妃就算是一种背叛的话。
可我又是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夜深如水时,我扪心自问,竟找不到答案。
勉强为自己找到的理由,却还是为了曜儿,因为曾经答应过他的母后,要帮助他能被册封为太子,假如我在宫里仍是小小的昭仪,又如何能做到这点?我努力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没有做错。
只是,我离岚州似乎真的越来越远,这宫里为我下的羁绊越来越多,倘若有一天真有一个机会让我就这么放下一切离开,我是否能毅然决然,现在的我还无法确定。
天气逐渐暑热起来,院内缸里种的荷花都撑起了绿油油的大叶子,或白或粉的花骨朵亭亭玉立。
曜儿对我变得很客气,那种客气就好像我对于他来说,确乎只剩下一种身份,那就是丽妃娘娘。
他越是对我疏离,我心里那块地方就越是下沉,我想有一天也许它会深深沉到我的心湖之底。可我的心湖,它也时常会无风起浪。
“娘娘,您这就过去吗?”小莲轻声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拉回满怀心绪,朝窗外看了一眼,今夜有一弯新月,星汉灿烂,很象往昔在静寂的弈秋阁所经历的那些夜晚。已是初夏,夜风携着清凉的花香扑面而来,那香气里都是回忆。
“东西都备好了?”我问。
“按您的吩咐都备好了。”
“把我的琴拿来。”
“娘娘……”小莲似乎是要打消我的念头。
我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赶紧去按我的吩咐去办。
抱着琴,小莲提着篮子跟在我身后,我们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开门进入,沐浴着月光星辉的朴素房屋此刻蒙上了一层高洁的光芒,我不敢进屋,只带着小莲来到墙边,吩咐她摆下香炉瓜果。
用随身带的细布铺到石上,把琴小心放好,小莲已点燃了袅袅香烟,氤氲的烟雾在晚风中散开,香火一明一灭,恰恰好像我的心境。我慢慢跪倒,心中默默祝祷,许久方起立。让小莲重燃上一柱清香,我在石上坐好,将琴放于膝上,这一曲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秋风词,无论如何,我也想在她的忌日弹奏给她听。
我无法记得她所有的音容笑貌,但她对曜儿深切的爱,却深深铭刻进我的心里。就象在我心灵里烙印下的画。
带着对她的追思,我奏完了整曲。小莲泪眼盈盈,抹着眼睛道:“娘娘,您弹得真美,奴婢真想起皇后娘娘了。”她慢慢走到那道门前,边推边道:“是这道门吧?”
可她竟推得脚步踉跄了一下!再定睛一看,原来门竟然被推开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把门用力一推,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我和小莲的面前。
不用细看,只那轮廓我便知道,是李曜。
他就静静地站在门后,见到我们,一点也不惊讶,面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一瞬间我感觉有些失神,有些分不清站在我面前的是曜儿还是他的父亲。
许久,我说不出话来,小莲先打破了僵局:“大殿下,您也来祭奠皇后娘娘吗?”
星光下,他微微聚起了一丝凝重的表情:“是,我来看望母后。”
他站了那么久,却不出声,如果不是小莲推开门,也许直到我们离开,我都不知道他就在 我一墙之隔的地方静悄悄地站立。
一股怒意涌上我心头:“曜儿,你若真讨厌我,今天当着你母后的面也该清清楚楚地说个明白。”
“不敢。曜儿怎么敢对丽妃娘娘用‘讨厌’二字。”他清冷地说道。
见他倔强的神情,我心头一软,转而放低了声音说道:“曜儿,你明知我封这个妃子,也是为了你母亲的嘱托……”
谁知他愤而打断了我的话:“不要再用母后的话来搪塞!你明知道母后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还在,她会喜欢看到父皇如此宠爱你吗?”
我语塞,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就算是母后真的让你在这宫里照顾我,假如这是用你作为他的妃子,迎合他的宠幸得来的,我宁可不要!我宁可,宁可你还是那夜在弈秋阁中的沁雪姐姐!”他的话说到最后,有些哽咽。
“可是曜儿,我早已不是那时的沁雪姐姐。”我无力道。
“还记得我出征西域前,最后和你说过的话吗?”他突然浮现出一个微笑,似乎在回忆那时。
我并没有忘记,可我也不想记起,每次只要一记起,胸中就会如针刺般密密地痛。
“可惜,你早忘了,对吧?丽妃娘娘?”他充满嘲讽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曜儿,你为何要把这不可能的事,全都归结在我身上?
你是上天的宠儿,你大可以想自己所想,为自己所为,可我不一样。
你可以错,可我不能看着你错,也不能让我自己一错再错。
丽妃——这个身份,应该可以帮助我。可你如此对我,又让我情何以堪?
“曜儿,你仍可把我当成是你的沁雪姐姐。”
“哈哈!”他突然冷笑起来,“亏你还能提这四个字!我的沁雪姐姐又善良对我又好,可惜她已经失踪了。你不要再冒充她,我没有你这样的所谓姐姐。”
一旁的小莲见我们吵起来了,一时有些心急,她赶紧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道:“娘娘,要不咱们先回宫?今晚大殿下还是心情欠佳。”
“谁心情欠佳?”他如同一阵风般刮到我们面前,靠近小莲,恶狠狠地道,吓得小莲倒退了好几步。
我赶紧将小莲护在身后,皱眉道:“你对小莲那么凶干嘛?有火气,冲我一个人好了。”
他闻言,怒极反笑:“你?我又怎敢对丽妃娘娘生气,我那个父皇,大概会不顾父子之情又把我臭骂一顿吧。”
“我走了,丽妃娘娘也请早些回去休息。”他说完,朝我微微一躬身,就这么从我身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