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头茫然地走着,小莲不敢出声,只跟在我身后。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小莲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麒麟,他含着笑意看着我道——虽然他嘴里叫的是“小莲姑娘”。
小莲老实地回答:“殿下,我家娘娘才从风仪楼出来呢。”
“是么?我那个笨姐姐惹你生气了么?怎么……哭了?”他皱起英气的眉,伸出手来,仿佛是想触摸我脸上的泪痕,却只是犹豫地停在半空中。
“公主请我品尝了西域国的美食烤羊腿,刚才是迷了眼睛,殿下看岔了。”我别过脸去,淡淡道。
他俯下身来,仔细端详了下我的脸,站直后,摇头道:“肯定是哭啦。我那个姐姐虽然看上去好像聪明伶俐,其实很笨。以前在家里就是公主的性子,她以为跑到中原来她还是这里的公主呢,所以有的时候很任性,其实她人不坏。要是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尽管不用理会她。我代姐姐先给你道歉。”
说罢,他学着中原的礼仪对我微躬了躬。
这一份姐弟间的感情,竟让我无言地怔住了。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在叶家,我把小姐当做我的姐姐,可小姐毕竟是小姐,真正的血缘之情还是无法取代的。这个麒麟王子,虽然言语间对姐姐常有不恭敬的地方,可姐弟就是姐弟,从外表,到内在,他们都是无法分割的血浓于水。
丝语,她是一国的公主,金枝玉叶,上有父母呵护,下有弟弟照顾,她想要的幸福,唾手可得。
“真的不必道歉,丝语公主天真无邪,秉性纯厚,我怎会怪她呢?”我也勉强笑道。
这一回,麒麟却做出了思考的神色,慢慢道:“其实我总是有些奇怪,明明你与姐姐年龄差不多,为什么总象是她长辈似的说话。”
我的心皱了下,他的话象他的姐姐一样,无遮无挡,教人不知怎么作答。
“论辈,我原该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是和曜儿一样的。”
“你又在胡说了,沁雪。我可是只当你和我们一样的。”他不高兴地皱眉道。
一样?一样在哪里?
你们是昆仑山上自由翱翔的雄鹰,而我只是岚州的石缝中艰难长成的野草。
“好了,我得回听雨阁了。你是去看姐姐吧?早些去。”我不愿再与他就这个问题纠结,说完,就朝听雨阁的方向而去。
“沁雪……”麒麟在后头叫着我,我没有回头。
回到听雨阁,江妈妈正等着我,见我回来,就迎上来郑重地请我坐好,告诉我内务府来人,说端午节时,将正式册封我为丽妃,让我该准备的都准备下。
我不明,有什么要特别准备的吗?
“新的宫装内务府正在赶制,又准备换一批器具,娘娘也该准备下那天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江妈妈认真地数着手指道。
“衣裳首饰交给琴儿吧,我要做些什么?”
江妈妈笑了:“那您就好好吃好好睡,那一天精精神神的就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为了我的事他们也够忙的。
“娘娘晋封为妃,奴婢们都替您高兴。”她认真道。
过了几日,几个太监端来了一批首饰,说是皇上赏下来的。打开匣子一看,满目的金玉,俱都名贵。原本搬到听雨阁,已经赏了一批了,这又是一批,连上次的那些,有的我还一次都没戴过呢。
琴儿细心地替我收好,新添置了一个首饰匣子。我让她们选几样自己戴去,她们却说什么都不肯要,说是皇上赏赐的,她们不便用。
内务府把新装拿来后,离那一天也越来越近了。
明日,就是端午。
我有些惴惴不安地出现在那个熟悉的房间门口,皇上没有在处理公务,握着卷书,在窗前借着一角阳光,细细品读。
他读得入神,并未发现我的到来。我就轻咳了一声,故意弄出些声响来。
他果然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微微的笑意荡漾在他的唇角,朝我招招手,并不说话。
等我走近他,他却不待我有任何举动,揽住我的腰,我一惊,等回过神来,已坐在他的怀里!
双腿感觉到的是他的温度,他的左手固定住我的腰,右手却熟练地玩弄起了我的长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热热的气息在我耳畔回荡——这样的场景几乎让我快无法心跳了。
“明天,你就是朕的妃子了,沁雪。”他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兴奋。
我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他在笑吗?
“从进宫那天起,我就已经是这个身份。”不知为何,我突然这么说,好像我是在回忆,但说完,我却发现,有很多事情是再难挽回的了。那个拢秀斋里的叶沁雪,也早已不知躲在何处。
他沉默了,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将我紧压在他的胸口:“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等太久。”
我怔住了,他怎可以这么说!他是皇上!只有我等他,哪有他等我的道理!
我扭动了下身体,想说话,却被他强行地制住,不让我行动。
“沁雪,乖乖地别动,再有一会,你又该去用功了。你知道吗,我居然有这么一种感觉,明天才是你真正要嫁到这宫里的日子。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把这皇宫当做是你的家了吧?”他用温柔的语调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般温暖的拥抱和细密的耳语,让我紧绷的心弦越来越放松起来,我忍不住反问:“家?”
“是,真正的家。就象——你在岚州的那个家。”
岚州?那里也不曾是我的家啊。
“这里比岚州要好,所以这里才是你的家。”他继续道。
我几乎被他绕得快晕了,他的体温与他的气息让我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他在说些什么。
本应该离开吧,就算是他的妃子,也不该这样不合礼节地坐在皇上的腿上。可我又懒得去动弹,我有些贪恋那份温暖,在这冰冷的深宫中,很少有的温暖。
只是,他刚才提到了“嫁”,这个字我从没想过——从没把入宫与“嫁”字联系在一起。“嫁”,难道不是带着甜蜜与羞涩的心情,将自己交给那个能相伴一生的良人?而入宫来的女子们,谁曾带有过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