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寻找了一下方向,顺着人声的方向,总算找着了一条小路,一路小跑到了长廊的一个入口。
可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这条长廊应该不是我刚才坐的地方,而是亭子的另一边才是!这里是一班乐师在奏乐的地方,灯光也不甚明亮。只见端着各种乐器的乐师并没在弹奏,应是两支曲子的中间休息。
我刚想退出去另外找路回去,被冷不丁被人拉住袖子:“站住!你去哪?”
停住一看,是一个中年的女子,穿着也是乐师的衣服,手里却没拿乐器,她十分气恼地说道:“你是陆师傅的徒弟吧?怎么才来!都等了半天了!赶快!立等你呢!”
说完,她把我拉到一张琴前坐下。我被她搞得半天没回过神,这时才想到她许是把我错认成为那个什么陆师傅的徒弟了,就站起来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
没等我说完,远处跑来个太监,人未到,声先到:“我说你们磨蹭什么呢?赶快奏乐啊!琴师来了吗?”
“来了,来了!立马就开始了!”
“不是我等,是皇上太后以及娘娘们等着呢!”
中年女子狠狠地盯了我一眼:“陆师傅没嘱咐你早点来?倒是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地给谁看?赶快给我弹。”
我望了望周围的一众人等,迟疑了一下,想还是不要与她争吵了,瞧她也是心急上火的样,怕是说不清,弹完这一曲再向她解释也不迟。于是便问道:“请问要奏哪支曲子?”
“还有哪支?秋风词!”
我心道,莫非真的是巧了,也算是由我来替皇后圆了她的心愿吧。
静了静神,我慢慢将手触到琴上,突然想到此时此刻,在寂静的冷宫里,皇后是否也在与我一样,为她所记挂的人弹奏一曲。琴音起时,我便完全融入其中,天地间,只有那潇潇落木,凄凄离情。
一曲抚完,余音悠悠,我放下双手,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
“这位姑娘,你果然青出蓝胜于蓝。”半晌,那应是乐师班头的中年女子蹦出一句。
我放下了心,也亏是此曲,曾熟知皇后心绪,不知不觉间也将她的思念交织了进去。若是其他曲子,约莫也不会如此。
我正想找个理由赶快离开这里,不料刚才那太监又匆匆过来,对中年女子叫道:“刚才的琴师呢?快,皇上说要见!”
这下真是大出意料,我一时心慌起来。那亭内坐着皇上、太后娘娘、以及两位皇子,其中有两人都认得我,但只有一人知道我的确实身份。到时,曜儿会如何反映?太后娘娘又将怎么处置我这个胆大妄为的嫔妃?
不过想也没有时间,中年女子拖起我就朝距离很近的亭中走去,一路还嘱咐我:“真算是你福气,应是皇上觉得好要赏你呢。一会先磕头山呼万岁,别多话,领了赏赐就出来。”看来,这位班头虽性子急,倒是热心肠。
我定了定神,也罢了,随遇而安吧。最多是罚我罢了,还能砍头不成?只是曜儿……不知为何,我的心隐隐绞痛起来。
班头的话音刚落,已到了亭子与乐班中间隔着的纱帐处,一个小宫女挑起帐子示意我赶快进去。我朝班头望了一眼,她冲我点点头,似是鼓励我。
我快步走入亭中,只低着头,朝中间那锦袍男子跪了下去,口中只念道“万岁万岁万万岁”,便很爽利地将头抬了起来。
映入我眼帘的便是刚才远远见到的男子,待我看清他的脸,才觉得他和曜儿并不是不象,他们的眼睛是一样的,都是如黑琉璃般深邃而流光。我看不清他的年纪,容貌象是华彩熠熠的少年,但神情分明是阅尽了人间沧桑。一抹淡淡的微笑停在唇边,但那微笑却好象告诉别人,这世间的一切于我无干,但又全部属于我。我以为曜儿的五官已是精致到了极点,却发现同样精致的五官,有不同形式的组合,清雅到了极处,便脱了人间的俗。一时间我竟被眼前的人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盯着。
“叶美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坐在一侧的太后娘娘果然忍不住发怒的语气朝我问道。
“砰”地一声传来,我循声望去,只见曜儿正用奇异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手边是一只打翻的玉杯。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我的不得以。曜儿,你一定要等我以后跟你慢慢解释,先稍安勿躁。
“李总管,宣的不是抚琴的乐师么?怎地成了美人了?”男子不以为意,打量了我下,用冰冷而不带感情的语调说着。
一旁站出一位中年太监来,我认识,正是李总管,他慢悠悠地说道:“皇上容禀,这位娘娘正是今春进宫才册封的叶美人叶娘娘,想是皇上还未见过。只是才去宣的确是乐师没错。”
“我本坐在下头,出去略醒了醒酒,才迷了路,刚不小心就走到乐班那里。班头大娘误以为我是乐师,就催我赶紧奏琴。我便抚了一曲,才要解释清楚,偏皇上又宣要见,只得进来。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恕罪。”
“叶美人,宫中礼节有规矩,对着皇上,怎能自称‘我’?且你身为后宫,随意跑来跑去,还混在乐班里,成何体统!”太后继续朝我发怒着。
“是,请太后娘娘责罚。”我顺势朝太后那边跪着行了个礼。
“不知者不罪,平身罢。”出乎我意料,那男子——皇上突然截住了才要发话的太后,待我起身,又道:“叶美人的琴奏的很好,这一曲秋风词,久违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偷笑,皇上这么叫他的妃子还真是冷漠啊。
我一本正经地答道:“进宫后,夜来常听到有人在弹奏此曲,有感于心久了,因而不知不觉间也越来越有心得。”这倒是实话。
“哦?你住在哪个宫院?”皇上挑了挑眉,脸上已没有了微笑。
“弈秋阁。”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不知是否我多心,我觉得皇上的眼神变了变,但他只淡淡道:“原来如此。”
又道:“李总管,为何弈秋阁里住人了?”
李总管赶紧小步跑到前面跪下:“禀皇上,今年冬长,雪又大,几间本来准备好的房子有些损坏,又来不及整修,故没办法,只能先将叶娘娘安置在弈秋阁。”
“听雨阁不是空着吗?”
“这……”李总管慌乱地抬起头,朝太后看了一眼,似是请太后发话。太后只得说道:“皇上,听雨阁不是皇上读书歇息之所吗?”
“朕都有三年没进那读书歇息之所了,既是空着,如何不能住人?弈秋阁……”他玩味地看了我一眼,“叶美人也算有情致,那里竟能住上数月,难怪今日的秋风词能弹奏得如此之妙。”
“皇上……”
“你们也去收拾收拾,三日之后,就让叶美人搬到听雨阁去。把弈秋阁给空出来,不许再教人搬进去住了。”这一句,已经带着冷然命令的口吻,李总管只得跪着答是,说明日就去办理。
我一时脑子没转过来,这是要我搬走?
“叶美人,你准备的是哪一份礼?”皇上突然又转向我,微笑着指着边上的小几上堆的礼物。
我一瞧,琳琅满目的礼物里一时根本找不到我的扇子,一时迟疑起来。
“没关系。今日的秋风词,就是你送给朕最好的礼物。”皇上展开一抹真正的如清风般的笑容,望着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