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同学之中,并没有人与王小立关系要好的,事实上也压根就没有。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有着个别几人出于礼貌性的与他打了声招呼外,王小立在进场后十分钟里,好似无形间又被挤在了边缘地带。
王小立手里端着一个陶白茶杯,站在包间的一侧角落里,时不时的就会有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但很快就会转移开来。现在距离聚会正式开始还有着一段时间,在场的这些同学们,大多三两成堆的挤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集体,彼此间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笑容满面的相谈甚欢。
这十分钟里,王小立也在不停地打量着面前这群曾经都待在同一屋檐下共度了三年时光的人,的确如他之前所料,他认出了一部分人,但也有不少是他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的人。可能是几年的时光让他们的肢体外貌都发生了变化,也有可能是王小立记忆出现了空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些人中,没有他所期望看到的李思思。
除了没看见李思思外,陈千让的身影他也没有看到。
就在王小立百无聊赖的站在角落里被人忽视的时候,一个牵着孩子的男人向王小立径直走过来,这个男人长得高大壮实,身上有着一股野性,满脸的络腮胡。王小立对他的记忆很深,因为当初在学校时,这个男人的成绩是最垫底的,而且因为早熟的原因,在高中时期就已经是以满脸的络腮胡世人了,没有意外,当时的他也是属于被集体冷落的人,王小立还曾经因为有他的存在,自我感觉良好过几次,因为那时的他认为自己是优越于他的。
“小立,还记得我是谁吗?”男人笑盈盈的带着一个小女孩站在了王小立的面前,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最多五六岁的样子。
“是罗浩对吧?我应该还没有记错你的名字。”王小立看了一眼他的女儿,长得眉清目秀,和她父亲一点都不相像,王小立不由得心想,女孩的母亲应该长得十分漂亮才对。
“对,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忘了,那时候我们可算是难兄难弟般的存在了,这份情谊几年的时间可抹不掉。”罗浩朗声笑道,他的女儿正好奇的打量着王小立。
自己那时可从未瞧得起他过,只不过那时候的王小立自己也被孤立的很厉害,不得已他才和罗浩呆在一起,为此他还曾经担心过自己和罗浩待在一起时间长了,自己会不会也长出满脸的络腮胡来。
“是啊...怎么会忘呢...”
王小立有些虚伪的回着话,可在这时,不知道罗浩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腰间别的车钥匙串不小心露了出来。王小立虽然近视,但还是能认出那串车钥匙上的标志是什么,分别是保时捷和奔驰。
王小立的头下意识的矮了一些。
“小立,这几年你都在干些什么呢?生活上过得怎么样啊?结婚了没有?”罗浩微微眯起眼睛问道。
“啊...这个...”王小立的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暂时还没结婚呢,前不久刚刚辞掉了工作,最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啊...嗯,也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有时候放松休息休息也挺好的。”罗浩表示了理解,但他说话时的语气很难不让人觉得有些嘲笑的意思在里面。
王小立只得讪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向罗浩手边牵着的小女孩问,“这个是你的女儿吗?今年多大了?”
“是呀,今年六岁多了。小雅,快叫叔叔。”罗浩弯下腰冲着自己的女儿轻声的催促。
小雅倒是很听话,对着王小立喊了一声叔叔,但是她的目光一直好奇的停留在王小立那只只戴了一只手套的右手上。
出于小孩好奇的天性,小雅趁着王小立和自己爸爸说话的空档里,她竟出人意料的突然走上前去,用手一把将王小立毫无防备垂放在腿边的手套给猛的拉了下来!
王小立右手上那看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的红色烫伤疤痕彻底的裸露出来!只有六岁的小雅何时见过这种吓人的伤势,只是瞧了一眼后,就吓得尖叫一声,哇哇大哭起来,手中攥着的手套也不敢要了,直接就扔在了酒店包间的毛绒地毯上。
孩子的这一声尖叫,在这个包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当王小立反应过来时,他立刻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套然后迅速带上,然后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苍白。实在是这孩子的动作太快,王小立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做。
罗浩连忙将自己女儿抱起来,小雅的确是被吓得不轻,哭声异常的响亮。“宝贝不哭,宝贝不哭。没事的,咱们不看就好了,不哭不哭昂。”
“怎么了?”向阳听到动静,不知道从哪里挤了出来,他走到王小立和罗浩二人的中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没事。”王小立本想着解释一下没有什么,但他话还没有说完,他对面的罗浩就皱起眉头,不悦的指责道,“王小立你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手上的伤口吓人,还不好好看着,你看你把我女儿吓得。有时间你就不能去做个手术给消除掉吗?”
王小立没想到罗浩翻脸这么快,而且还完全倒打一耙,明明是你的女儿擅自把我的手套给取下来的。可他还没来得及进行反驳,夹在中间的向阳就一副已经了然事情全貌的表情,他看向王小立说:“小立你这事就做的有点不对了啊,你现在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做什么事情也要顾虑一下有没有小孩子在场啊。”
“可是我...”王小立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周围的声音给淹没了。
“原来是这样啊...”一旁的人群在围观之后,开始议论起来。
“这个王小立也真是的,咱们现在都多大了,他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说起来,我才想起王小立这个人,我记得以前他手上的那个伤疤特别的吓人,上学的时候不小心见到过一次。”
“他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啊,一点变化都没有。”
“喂,小点声,怎么会没变化呢,明明变胖了。”
“哎呀,呵呵,你这损人的嘴可是一点都没变啊。”
“......”
仿佛小时候记忆中的场景再次重现,王小立感觉自己又一次的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他渺小,无助,可怜又可悲。眼珠转动之下,映入他眼帘的那些面孔忽然变得熟悉起来,只不过他们的相貌都不再是现在的样子了,而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他们嘴里说出的话也变成了一把把刀子,每一把都精准无比的插入王小立的内心深处。
王小立感到压抑的喘不出气,可他的脸上却只能挤出掩饰尴尬的笑容,因为他很清楚,不这样做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难受的局面。
“宝贝不哭了,爸爸带你离开这里。”罗浩瞥了一眼王小立,轻声哄着怀中的女儿,转身离开了这里。
王小立亲眼看着他走入了对面的人群之中,原来他早已经融入了他们。
“好了,大家都别看了,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向阳冲着看热闹的一众同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同时转过身来对王小立说:“小立你别多想了,也别忘心里去,罗浩他是太疼爱自己的孩子了。”
“能理解...”王小立喃喃道,点了点头。
“那就好,聚会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估计人也快到齐了,我就先去忙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嗯,你先去忙你的吧。”
向阳走了,王小立依旧站在原地,他环顾四周,发现还是有不少人在偷偷看着他,只不过在发现王小立本人注意到了之后,就立马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王小立知道自己在看他。他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口饮下,感觉顺畅了一些后,又重新走到了原来的位置,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不单单只包括现在。
这个小插曲过后,王小立将自己的右手插入口袋里不再示人,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的宅男生活让他松懈了,松懈到在外面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子揭下了自己的丑陋。如今在这里,仅仅只用了几十分钟的时间,便又让他回想起以往的那些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光。
王小立意识到自己错了,人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但唯独内在的本质永远都不会改变,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方式更加成熟,更加隐秘和体面。
聚会的时间终于到了,但王小立还是没有看到李思思和陈千让的身影,陈千让他不在乎,但是李思思却是让他今天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如果没有见到,那今天的一切都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同学们,同学们!”向阳站在了靠近包间门口的位置,一边拍着手一边大声的喊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很满意今天自己的号召力,已经足够证明他在曾经的这帮同学之中走到了领先地位。等到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后,只见他喜形于色的开口说道。
“今晚的聚会已经开始了,相信大家已经等不及要看到我们今天这场同学聚会的主角们了吧?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让大家鼓起掌声,欢迎这对主角的到来!”
说完,向言第一个带头鼓起掌,随后一众人也跟着陆陆续续的开始鼓掌,王小立当然也参与其中,但是让他不解的是,向阳刚刚口中所说的聚会的主角们?难道这场同学聚会,向阳不是举办人吗?那又会是谁?
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因为在众人的鼓掌下,包间的门被随之推开了,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起走了进来。王小立透过人群向那二人看去,立刻便认出了他们是谁。
一个是陈千让,一个是李思思,是他们二人,手牵着手,满脸幸福的在同学们的鼓掌声中,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李思思,即使已经很多年没见,王小立还是可以立刻认出她来,无论她画着怎样的妆扮,不论她穿着怎样衣服,但她脸上那一度让王小立着迷的笑容还是和曾经一模一样,那是刻在王小立梦中的甜美笑容。
可如今当王小立又一次看见了这种微笑时,对方的那种笑容却是只属于一个人的了,这让王小立一时无法接受。他不是要求李思思不能谈婚论嫁,一辈子都活成他记忆中的模样,事实上在他来之前其实就已经做好了看见李思思和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待在一起,哪怕是她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孩子他都不会有介意。可是,李思思现在却在和陈千让待在一起,而且她还笑的那么幸福,还在一众人的掌声中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王小立无法接受这眼前的一幕,就好像自己心中的太阳突然之间熄灭了,而熄灭这太阳的,还不是他自己。与此同时,王小立还明白过来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被骗了!被陈千让狠狠的戏耍了一番。此时的他仿佛可以瞧得见陈千让脸上洋溢着自己计谋得逞的快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