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01 拒婚私通
那雨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雨丝拉扯在整个天地之间,绵绵没有停止的趋势。
翠翘打了一把桐油青绸伞,雨水溅起,晕染了她褶裙的下摆,斜风细雨灌进伞下,打湿了她的发线,她恍然未觉。翠翘走得极是缓慢。
过了乾清门,那一重重宫门打开,乾清宫近得就在眼前。
红墙里窜出一列巡逻的禁军,翠翘停下来让他们先过,乾清宫那边跑来一个撑伞的人,走得近了,翠翘才看清是梁九功。
他见翠翘说:“万岁爷正等着呢。”
翠翘这会儿子进了殿里,皇上在弘德殿的窗边看雨景,手指轻轻一弹,雨水四裂。
皇上不坐,翠翘自然不敢坐,只得站着。
皇上说:“德妃都跟你说了吧?”
翠翘说:“说了。”
皇上指了指紫檀木翘头案几上的折子,说:“内务府的吉日都列好了,你挑一个。”
半天不见翠翘行动,皇上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翠翘说:“皇上要听我的决定么,”
她顿了一顿,很绝决地说:“我不能嫁给四爷。”
那样的语气仿佛软绵无力,可软到无间,却又拉出一根坚韧的丝来。
皇上愣了一愣,并没有说话,倒是走到紫檀木翘头案几边,翻看内务府送来的折子。
翠翘望见那紫檀木翘头案几旁边的绿色盆景,背景是窗牖外银丝雨帘,两相对比,那绿油油的颜色直印到心里去,她心里倒是一片平静,等着那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安宁。
过了一会,皇上轻轻地问:“你哪来的胆子?”
因为语气不重,语意就显得犹为紧要。
梁九功对翠翘使了个眼色,说:“能让皇上赐婚是你的福气,还不敢快谢恩。”
皇上说:“给一个可以说服朕的理由。”
翠翘说:“没有什么理由。”
这只是对四爷最好的安排。
皇上想了想了,问道:“我听说你和老十四走得挺近的,他抗旨拒婚,你也抗旨拒婚,莫非你们事先有过约定?”
翠翘说:“只是时间刚好凑巧。”
皇上试探地问道:“那你知道十四阿哥为何抗旨吗?”
翠翘说:“他年纪轻,任性罢了。”
皇上说:“那你呢?”
翠翘回说:“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望皇上成全。”
皇上问:“说吧,朕想听听,有什么理由,朕倒是好奇得很。”
他这样一路逼问下来,翠翘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她误入了历史的逆流,四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他们原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任谁听来,都像是疯言疯语,谁会相信。翠翘想了一想,便说:“因为……我不要做侧福晋,也不想做侍妾。”
梁九功素知皇上脾性,垂手站立一旁,等着皇上发怒。
果然,内务府的折子从皇上手中丢到了案几上,皇上一脸严肃,倘若是这个原因,皇上缓缓道:“恐怕由不得你!”
她早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翠翘这时显得有些屈从,她倒是沉稳的,好像自从进弘德殿开始,就等着说这句话,这一样句:“但凭皇上处置。”
翠翘明白他有心处置她,方是顺了她的意。
皇上半眯起眼来,精明地算计了一番。她不是有勇气抗旨么,她不是口齿伶俐么,这么快升起白旗,倒教人疑心她的动机。
这两方正在僵持不下,弘德殿外起了一阵声响。
梁九功出殿去看,回来报说:“万岁爷,太子福晋瓜尔佳氏在殿外,说是有事觐见。”
他料着皇上这会儿子只怕没心思见她,便说:“万岁爷若是不想见,奴才这去打发了她,让她改日再来。”
他正待往外走,皇上叫住他说:“宣她进来。”
梁九功躬身说:“嗻。”
翠翘原以为这是个不错机会,皇上要见太子福晋,只怕她的事一时不了了之。那知皇上并没有让她退下的意思,翠翘只得自觉地退到了一旁。
瓜尔佳氏也没有料到弘德殿里还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她想着这大雨的天,早朝才刚毕,不至这时辰有旁的人,这才过来的。
瓜尔佳氏刚一跨进殿里,见了翠翘,便愣在当地。
后面梁九功跟着她进来,她这才走到皇上面前请了安。
皇上问:“有什么事?”
瓜尔佳氏说:“这……”
她偏头看了一眼翠翘,皇上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说:“有什么好忌讳的,说吧。”
瓜尔佳氏咬了咬唇,有点难以启齿。
皇上说:“嗯?”
那双眼凛冽地扫过来,瓜尔佳氏忙说:“是这样的。”
她清了清嗓子说:“皇上千万息怒,臣媳也思量了良久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说了只怕臣媳落得个挑拨是非的嫌疑。可是不说,臣媳心里总觉得心虚,对不住皇上,对不住十三阿哥。”
皇上皱眉问道,心想跟老十三有什么关系,见瓜尔佳氏絮絮叨叨,不痛快,便说:“说重点!”
瓜尔佳氏忙说:“当日臣媳去龙泉里还愿上香,见到十三阿哥的福晋……与九阿哥私通。”
她说毕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翠翘,但见她煞白一张脸。瓜尔佳氏微微一笑。
皇上揉了揉眉心,问道:“有这等事?”
瓜尔佳氏说:“臣媳原本也只当是一次偶然相见,可是去岁皇上去木兰秋弥时,十三福晋做了良妃的銮轿,可巧在臣媳的面前。以臣媳看二人情投意合得很。”
翠翘这会儿子方想起为东珠辩护,忙上前说道:“皇上,并不那样的,当日在龙泉寺时,东珠并没有接到赐婚要嫁于十三阿哥。”
皇上问:“那木兰秋弥呢?”
翠翘说:“皇上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微辞,而听信谗言。”
瓜尔佳氏讥笑道:“当日你不是也在么,那你告诉皇上,当日是什么情况,难道我还在这里招摇撞骗不成?一个丢了绢子,一个拾起来,没有这样的事么,硬是我瞎编乱造的?”
翠翘只得说:“东珠的确是丢了绢子,那是因为起了风,她一时失手。就算是九阿哥拾起来,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瓜尔佳氏冷冷一笑,说:“常言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兄嫂,该避嫌时自然还是要避嫌,小门小户的人都懂得这道理,更何况她还是堂堂阿哥的福晋。再说,九阿哥也够不安份的了,她都已经与十三阿哥成了亲了,这会儿子还戴着人家送的荷包,教人看到浮想联翩。十三阿哥又随着四爷出外办差,为国家的事情劳心劳力,这十三阿哥府里算是空出来了,她一个女子,才刚做了新妇……”
她正说到这里,皇上将案上镇纸用力一摔,说:“够了!”
瓜尔佳氏只吓得浑身一抖,只道:“皇上做主,臣媳也不愿无中生有,这事只怕还要皇上裁决。”
皇上这时脸都气得铁青,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着,对梁九功说:“让九阿哥和十三福晋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