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也是一个多雾的城市,早晚都会有雾,偶尔也会让人分不清楚晨昏。
不甚明亮的光线,从厚重的窗帘中透射进来,晦暗滞涩,屋子里的一切,都深深暗暗地混成一团,界限很不分明。
简艾躺在床上,她才刚刚从梦中清醒过来,梦里的现实,和脑海里曾经的记忆,让她沉默无言地对着天花板,直挺挺地发了一会儿呆。
沉寂的屋子里,秒针滴答滴答,时间行走的声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展露了出来。不知不觉,好长的时间,一去不回,简艾重新闭上了眼睛,缓缓呼吸,一声了无生机的叹息,倾泻在心底。
她把被子向上拉了拉,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儿地都埋进了松软的被子里,时常做一次这样龟缩的动作,她会感到放松和安全。直到被子里的空气消失殆尽,呼吸困难,她才重新把被子打开,然后再磨蹭着,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
她靠着床头,抬起一只手捂了捂脸,脊背弯着,头垂着,姿态疲惫又无力,及肩的发落在身前,几乎盖住了她全部的侧脸。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拿开手的时候,顺便抹了一把脸,掌心微微的湿润,是她在被子里捂出的细汗。
抬眼环顾,就是她二十平米的小窝,一张大床占了大半,深棕色的木制地板,厚实而可靠,一张小小的书桌,倚在窗下,一台立式的落地书架,靠在墙角,一方小小的床头柜,充当着杂物架,一整面的照片墙,凌乱却独有美感,它们是安静的,非常安静,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觉得安心。
她闭了闭眼,又无奈地轻轻一叹息,才愿意掀开被子,走下床。
习惯性地赤脚踩在厚实而可靠的木制地板上,然后向前迈一步,再用点力气拉开厚重的窗帘,便能伸手可及地推开窗。
窗外,入眼,是一片白茫,简艾不禁恍然,原来又起雾了呀。
那潮湿又冰凉的雾气,扑面而来,吸进肺里,清清凉凉,带走了久睡的沉重倦意,让呼吸顷刻之间变得顺畅。
她深深呼气,默默地在窗边愣着神,眼睛虽望向窗外,视线里却没有任何东西。
她想,这些虚无缥缈的雾气,是和希望一样的东西,永远都只是幻想,仿佛近在眼前,却又真的触摸不到,成真的能有多少?
来到这座城市后,她早已习惯了这里令人捉摸不定的天气,可今天,雾气弥漫,却忽然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让她一颗很轻易就可以陷入忧郁的心着迷。
于是,她决定,出去走走。
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时针过了五,分针恰好指在六,原来是早上五点半。她心里想着,觉得自己醒来得还挺早,简单地洗漱过后,套了一件长外套,拿上了电话和相机就出了门。
置身在清透的薄雾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缓慢游走,透过那层轻雾看着这个世界,简艾喜欢这种平缓的心态和朦胧的感觉。只这一层薄薄的雾,就好像一种遮蔽和阻隔,分离开了她和整个世界。这会让她觉得,她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对眼前这个世界里的一切纷扰和悲伤,都可以淡漠以待。
她留恋这种感受,享受这种好似局外人的冷淡与沉寂。
她拿着相机,透过这些环绕在周围,无处不在的薄雾,轻轻地拍摄下了她的这种感觉。那些画面,朦胧迷离,轻愁浅忧,里面似乎还藏着那么一丝一缕的柔情万千。
而在偶然的一个瞬间里,在她指尖聚焦的镜头下,隔着迷离轻透的薄雾,相距一条马路的宽度,穿透一整面好似无物的玻璃墙,进入到一间暖色调的咖啡屋里,一个面容白皙,一身黑色大衣,气质犹如墨玉一般的成年男人,恰好转过头,向她这里望了出来。
下意识地就按下了快门,可在画面定格的那一刹那,简艾心里却突然一慌,那是种没来由的感受,像猛地被人看穿。她顿了顿,才迟疑地拿下了相机,而那人在看清她的面容时,也微不可查地稍微一怔。
简艾便轻轻煽动了一下眼睫,眼神微微游移着垂下了眸,脚指也在鞋子里悄悄地蠕动着,心里斟酌,她现在到底应不应该进去打扰。
毕竟,她时刻都记得,她还欠着一个人,一张从伦敦飞回临城的机票钱。
她比较犹豫,因为她虽然时刻没有忘记过这回事,可心里也清楚,茫茫人海中,想要再遇上某个特定的陌生人,似乎……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现在就这么遇上了呢!
该怎么办呢?
进去打扰吧,她身上一时没有带上足够的钱,就这样离开吧,又看起来好像……很言而无信、很不信守承诺、很忘恩负义、很……
总之是很不好的!
总之,现在是很难办的!
她非常踌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可再一抬头时,眼前倒先突兀地多出了一个人来,她愣了一下,一时无言。
她睁着她那一双黑黑的眼睛,眼里带上了不太明显的惊奇,因为眼前这个人……他身高很高,身材很好,模样长得也很出挑,可打扮却……很风骚。
头发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造型感很强,喷了香水,若有若无的香气,融在周围潮湿冰凉的空气里,一双手抄在非常修身的休闲裤口袋里,黑色的皮夹克里面,穿了一件样式很花的衬衣不说,脚上居然还踩着一双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