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艾很想重拾刚才的平稳心态,但心情是个很任性的东西,因为在想要控制它的时候,它偏不受控制,好的状态一旦被打断,它就一去不复返了。之前的节奏已经被打乱,她很想试图找回那个平衡点,所以重新点开了游戏,见精力值已经可以闯关一次,就继续游戏,可惜,这新的一关,她仍旧没能闯过去。
她很无奈,正用力地盯着屏幕时,身旁又凑过来了一个脑袋。
她转头瞧着赵新阳,身体本能地向一边侧开,拉开距离,疑问的眼神替她问了句:有什么事?
赵新阳顿时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所以很小声地斟酌着说,“啊……那个,简小师傅,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嗯,什么忙?”
“那个……就是……”赵新阳挠挠头,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他像是一副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简艾只好不厌其烦地再次关掉了游戏,点开备忘录,然后把电话递过去,示意他打字。
赵新阳立马听命,很快地把要说的话输入了进去,可简艾只看了一眼后,便果断摇头,斜着眼角瞅着他,压低声音责问,“你疯了吗!”
“就这一次,简小师傅,求你帮我度过难关吧!”赵新阳立即双手合十,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低声恳求。
“杂志社里有很多女同事。”
“可她们都比我大呀!”
“……”
据她所知,她好像也不比他小吧。
“我二十五,你二十三。”
“可你看着比我小啊。”
“……”
赵新阳提出来的是个不能开玩笑的事情,至少简艾不认为,这件事情可以这样做,所以她无情又坚决地拒绝了。
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赵新阳一脸的生无可恋,他为了表达一下自己颓丧的心情,便故意塌下肩膀,弓着腰,晃荡着两条胳膊,像个两臂脱臼的伤患一样,继续找人灌酒去了。
简艾瞧着他那夸张的样子,心里忍俊不禁,嘴角弯弯地一翘。
她这样的神情,是不会有人再误会她年纪还小的,如此温和、恬淡,偶尔流露在眼角眉梢上的女子柔韵,装不出来,也藏不住。
她只是有着一副比实际年龄更年轻的皮囊而已,心却早已提前衰老。
她含笑收回目光,转眸之际,一下对上了钟恒直截了当看向她的深黑目光。她没有心里准备,胸腔里的心脏,有那么几秒的时间,跳动得很剧烈。
她无心引起他的注意,也没有借其他男子来演一把自己魅力几何的打算,因此,更不想承受他如此不避讳、不遮掩的目光。他既不闪不避,那回避的只能是她。
她低头,与他的视线错开,手机屏幕却在这时忽地一亮,因是一通陌生来电,她便直接给挂断了。她的电话簿里,其实存了不少的号码,都是周围同事的,可真正常用的号码并没有几个,而且,她不常接到陌生来电,此时更是没有心情接听。
只是,片刻后,那个号码又打了进来。
她其实并不能确定这与刚才的是同一个号码,下意识这样认为而已,她正准备再次挂断,悬在红色按键上方的拇指却突然微微一颤,一种似是而非的隐隐预料,袭上了她的心头。
她很心惊,也很心慌,一不小心按下接听键时,后背上,瞬时一层细汗。
电话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无法控制地看向对面,钟恒依然如故的沉敛神情和目光,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号码的?
面对面地打过来这通沉默的电话,想干什么?
一切都找不到头绪,也没有答案,一通电话,像是个牵扯,将他们两个人分离出了热闹的酒桌,时间和空间模糊远去,默契静默的世界里,是他们对自己的执着。
简艾在犹豫,即便熬完了整场饭局,她也还是在犹豫,二选一的选择题明明最简单,她却找不到答案。挂断还是不挂断,挂断还是不挂断,犹豫,其实已经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她心里泛起了丝丝苦意……
她默默无言地随着其他人一起向外走,手里仍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电话,让她的心头沉沉,因为这已经快要变成一块烫手山芋了。她忍不住抬眸,电话那端的那个人,就在前面,身姿挺拔、修长,偶尔与身旁的人交谈,一举一动优雅有度,自成风格,一看便知是一个涵养深厚、生命已然存有底蕴的人,可他偏要用这种方式来扯动她的心神,让她这般无措和气馁。
她缓缓呼吸,尽力压下心头的烦躁,意外横生之时,她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拌到,然后便天旋地转地落了地。
直通酒店大堂的楼梯,很高,她被摔得很惨。
落地的瞬间,耳边是一声震天的呼喊,托某人的福,她的名字,响彻大堂。
这一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在场的人,钟恒飞奔到简艾身边时,其他人才回了神,纷纷围了过来。
被一群人围住,真让人受宠若惊,简艾忍不住把眉头皱得更紧,头一次觉得,忍耐力太好也是个错,她怎么就没直接疼晕过去呢!
摔晕过去也好啊!
“小艾,小艾,你没事吧,你怎么样?”陈丽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事,骨头断了。”她艰难地摇了下头,气若游丝地勉强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你……”对着她这张已经白得没了颜色的脸,指责的话,钟恒完全说不出口,她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轻巧?!
“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马上就到!”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的大堂经理,心急又冷静地说道。
“不用了!”钟恒突然冷声拒绝,他猛地站起身,把车钥匙甩给阮朗,语气强硬,“抱她上车!”
“什么?”阮朗一脸愕然。
“快!”
阮朗眼光划过他仍悬在胸前的手,没再多说,动作尽量轻地将简艾抱起后,便大步向外走,留下了一众回不过神的人,傻愣在原地。
经过医生的诊断,简艾的情况被确诊,她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外加一点轻微的脑震荡,结论是,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经过了一整夜的折腾,一切终于停当,累是自然的,简艾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很平稳,似乎睡得很沉。
病房里没有声音,温暖的空间,包裹着人的思绪,掩盖住了彼此的呼吸。她鬓边散落的碎发被轻轻拂开,有温柔的手指在她颊边细细流连,那触感,缠绵又疼惜。
之后,门被轻轻地开,又被轻轻地关,有人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
简艾深深一叹,缓缓睁开了眼睛。
满眼皆白的世界,直晃得人眼前一片晕眩,她闭了闭眼,然后扭头望向窗外。
临城冬日少见的阳光,透过窗,折射金芒,灿烂又明媚,但……仍旧太冷了,那一点阳光和温度,怎么可能暖得了整个季节。
说女人都会演戏,这话好像是真的,她刚才就装睡装得很完美,只是,打湿了她眼睫的,又是什么?
她不怕咬着牙,忍着疼痛和畏惧被医生接骨,可却会害怕沉溺在一些不可企及的温度里,无法自拔。
她慢慢闭上眼睛,重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