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了一圈,站起身,凑到陈丽妍身边打了声招呼,就出包厢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人,空荡荡的,头顶天花板上照射下来的暖色灯光,映在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泛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光感,她洗手的哗啦水声,被传得清晰响亮。
水龙头被关上,她甩甩手,水珠顺着她的力道飞出,四散而去。她抬头,看着洗手台上明镜的镜子,对着里面映出的自己,牵唇笑了笑。
转身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身后明亮的光线,随着门的关闭,逐渐缩了回去,剩她只身一人,整个地埋进了略显昏暗的狭长空间里。
她无知地转头,左右看了看,然后,突然之间,就懵了。
她来时,是哪边来着?
光线不明,又太过安静,狭长的空间变得有些逼仄压人,走廊的两边,像在无尽延伸,而尽头里,似乎还隐匿着虎视眈眈的恶兽。
她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想起电话还在包厢里时,默然了一秒。她沉默着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想了想,迈开脚步,随便选了一侧便向前走。
左拐右拐地走了一阵,路过了一间间包厢,一直就没看见有眼熟的地方,她有点儿晕头转向,停下脚步回头看,扬着眉梢,微微遗憾地想,原来,另一侧的方向才是对的,可现在要是再按原路返回……她好像也不记得自己刚才是怎么走的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前进,期望着能遇上个人,只要问问路就可以了。
可当她再次转过了一个拐角时,她忽然意识到,她应该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因为印花软包装修的过道里,出现了窗,透过窗,她看到了外面沉寂的夜色。
窗的一旁有扇双开的门,门的旁边,靠墙垒着几排装着空酒瓶的塑料酒箱,有阵阵的酒味飘进了鼻腔。
她努了努嘴,想到这里大概是后门,她觉得出去透透气也好,在外面绕,她总不至于还找不到路,也总能再绕到前门去吧。等绕到前门再进来,她就不信,她还能再走错。
她推开门,夜风来袭,擦着她的脸,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单薄的毛衣留不住之前积赞下的温度,呼啦一下子,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套和手机一样,都还在包厢里,简艾已经对自己无语了。
她缩着肩膀抱住自己,脸上是淡淡的无奈,眼眸稍稍向旁边一转,心底忽地渐渐升起了警惕。
路灯灯光在夜色下惨淡,打在地上,是一个大大的圆形图案,在那个圆形图案里,有几道影子,时长时短,凌乱地扭动纠缠在一起,很抽象地表现着一种很暴力的肢体行为。
那里有四个男人,一个人背对着她站立,穿着黑色衬衫,脊背挺直紧绷,袖口卷起,露出线条紧实流畅的小臂,那形态给人的感觉,冷静又严厉,仿佛随时都会出手。另外的三个男人,全部扭打在一起,在你来我往的拳头里,简艾惊异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记重拳挥过来后,打斗以一个男人的落败,暂时停止,但又有一记重拳猛然挥了过去,一直静止不动的男人突然出手,把之前那一记拳头给还了回去。
“阿恒!”
简艾霎时惊天霹雳。
承受最后那一拳的,是一个一身皮衣铆钉的朋克男。他被打得向一旁踉跄了一步,侧歪着头。冷凝的气氛里,他似乎冷笑了一声,头一扭,一张长相又冷又酷又消瘦的脸,显现在灯光下,眼神锋利无比,满身皆是桀骜不驯。
像那样的男人,天生就带着一副冷硬的心肠,伤人又伤己。
他冷冷一勾唇,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满脸张狂,问,“怎么,你跟他有一腿?”
“赵烈!你可以侮辱我,但你有点儿脾气,别拖阿恒下水!”
“呵,还挺护着的啊!”赵烈眼睛一斜,不屑地睨着警告他的那个人,嗤笑嘲讽的意味,甚是浓烈。
气氛再度凝滞,再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被伤了心伤了肺的男人,压抑又克制的痛苦呼吸。
简艾远远地站着,呆立在原地,她有些意外于阮朗此刻的狼狈,也有些意外于……他们之间,看起来似乎比较混乱的关系。
她恍然发觉,原来,那天某人痛哭时低喃的‘她’,是‘他’。
阮朗痛苦地闭了闭眼,嘴角抿着,头微仰着,他似乎是下了狠心想要说些什么,可一睁眼,余光不经意地发现了简艾的存在,他想要出口的话便一顿,下意识地去看了钟恒一眼。
钟恒瞥了他一眼,缓缓转头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猝然入眼的她,让他一怔,继而眼神变得无比深沉,透着深邃的冷冽。
这下,几个男人都看见了简艾,那个在寒凉深夜中,孑然一身,独站一处,被冻得脸色青白,看似弱不禁风、有些茫然,却也分明无动于衷的她。
赵烈不禁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继续挑衅,“呦,认识的?”
“够了,”阮朗突然低吼出声,他把头扭到一边,粗重地喘息,哑声驱逐,“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猛然间,赵烈的眼神一变,脸色瞬间阴郁下来,但也不过片刻后,就又恢复如初。他冷魅地一笑,抬手捏起身旁那个一直被几人忽略掉的男人的下巴,打量了一眼他被阮朗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邪肆地对那人说,“走,让爷补偿补偿你。”
那两人相携而去,脚步声渐走渐远,直到再无痕迹,不曾回头的人,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回头了。
简艾的眼神微动,她分明看见,阮郎的脸上,有泪滑过,倔强抿着的嘴角,悲痛的神情,绝望参杂着深情,再也掩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