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唐岑走后,赢暮算着时间,唐魏和唐霈应是快回来了,便也没回了清风院。
清风院,是当初唐岑病情恶化,白云山不利于恢复,不得已之下,只能带着唐岑回了唐府治疗。
为了方便,叶氏便专门为他安置了小院,后来回了白云山,也偶尔带着唐岑回来,那三年住的也还算频繁。
只是唐岑好了以后,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这两年倒也来得少了。
唐家人虽为官不贪,但多代有人入仕,且多数颇有成就,赏赐自然不少,更何况唐魏如今官至丞相。
现在的唐府便是唐魏当初官拜丞相的时候,当时的皇上,如今的太上皇赏赐的丞相府。
既是天家的,自是不差,虽不像皇宫那样十步一楼五步一阁,但花园里,假山池塘翠竹也一样不少。
赢暮立于池塘边上,手执扇子负在身后,思绪翻飞着。
遗世而独立。
水中鱼儿晃晃悠悠,时不时吞吐着泡泡,水面上倒映着假山旁的几棵修竹。
远处小厮看了这一幕,只感慨,暮公子就好似那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也不敢上前惊扰了,只远远候着,防止暮公子有什么吩咐。
......
不待一盏茶的时间,赢暮身后的小厮便听到了老爷使了李管家来寻暮公子。
管家上前行了行礼。
“暮公子,老爷回来了,正在书房等你过去。”
李管家说完,也不待眼前人的答复,后退三步便下去了。
唐府里现在只有两种下人,一种忠诚的,一种是什么也不知的。
赢暮听到了,但是也未动身。
事关唐岑,他没有办法不细细考量,而且,有些事,对他而言是小事,可对唐家来说,却是大不敬。
而这唐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可是间接握在了唐岑手里,这叫她如何舍得下......
为今之计,只能是尽他所能,忠她所愿了。
而她所愿。
“呵~”
从喉咙发出的笑声,低哑着的,格外的磁性。
握着扇子的手摩挲着,这是赢暮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水里的鱼儿吐了个泡泡,赢暮低头,看着泡泡向上冒着,在接触水面那一刻破裂。
鱼儿游着往远处去了。
赢暮也转身走了。
......
书房。
“唐大人,好久不见。”
左手握扇,双手交互胸前,躬身,行礼。
端的是谦谦君子。
“好久不见。”
“坐,斟茶。”
候在一旁的李管家上前,仔细着斟了茶。
随即,唐魏摆了摆手,李管家便出了书房。
仔细带上房门,于院子门口处仔细守着。
桌案前的唐魏也不介意赢暮如何称呼自己。
毕竟,若要细算,这声唐大人还是沾了唐岑的光,否则,眼前人直呼名字,于理而言,也是不错的。
两人好似多年未见的旧友,一声招呼,心中思绪万千是彼此都知晓的。
于唐魏而言,眼前人虽能力,地位都斐然,医术也绝世,但若非逼不得已,自己实在不想与这人见面。
见面,就代表唐家风雨欲来。
而于赢暮而言,唐魏,尊其唐大人,不过是因一人罢了。
而如今,唐岑被下旨入宫,知晓唐家无可奈何。
如今他来,为的也正是这件事。
____
见赢暮不曾端起茶杯,唐魏也并不意外,白云山上的好东西并不少茶这一项。
“暮公子以为,如今蒽蒽该如何是好。”
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
唐魏深知自家女儿脾性,但是,宫里那位也是难搞的。
“大人觉得如今还有别的路么。”
赢暮浅浅淡淡。
倘若不是知晓这人曾为蒽蒽做了什么,唐魏都要怀疑他不在乎了。
不过赢暮说的也是,如今他唐家也确实别无他法。
“那......”
“两种情况,”
唐魏尚未言语完,赢暮开口道:
“其一,蒽蒽病情恢复很好,不受刺激,一直处于现在的记忆状态,那么,皆大欢喜。”
“其二,蒽蒽进宫后,生活的不好,或是受人或者环境刺激,病情反复,记起缺失的部分,那么,以蒽蒽的脾气与智慧,再加上我,举国动荡,这片土地更名换姓。”
说及此,赢暮眼光闪了闪。
赢暮此话张狂,但是唐魏并不会怀疑其真实性与可能性。
若不是五年前的事情,唐家也不会变成如此左右为难境地。
而当年悲剧的直接或者间接影响人如今要蒽蒽入宫。
“暮公子,这......”
唐魏额头开始冒汗,想他也是两朝的元老了,有些事情却还是不敢做的。
“唐大人莫不是以为有别的出路?”
赢暮神色淡淡,眼神略带一丝侵略,周身气势压下。
唐魏更是不知该是如何了,明明眼前人不过二十年华,可偏偏那周身气度不凡。
其实唐魏也深知赢暮所言极是。
可唐家守了这么多年君臣之礼,忠了这么多年姜家君主。
终还是有所顾忌。
“可......”
唐魏坐在书案前,浓眉紧紧拧着,眼中纠结清晰可见。
赢暮也不曾出言劝解,唐家有所顾忌是必然。
其实,就算唐魏不答应,他也能带走蒽蒽,不过是蒽蒽要伤心一段时间罢了。
“行!”
唐魏一手拍在了书案上,砚台震了震,发出铛铛声响。
赢暮了然,端起茶杯,吹了吹快冷的茶水,抿了抿,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既是做了决定,唐魏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当即道“暮公子,我知晓,即使没有我唐家,你也能在蒽蒽发病时将其带走,但是你还是选择尊我唐家,这点,我唐魏感激不尽。”
说完,以茶代酒,唐魏起身,向赢暮行了行礼。
赢暮未动,也未言语,他知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放下茶杯,唐魏转过身。
“蒽蒽当年也幸得你出手相助,我知晓,你对蒽蒽并非师徒之情,而如今你也能带走蒽蒽,你没带走,不过是顾忌着唐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说及此,唐魏叹了口气。
“我希望儿子上阵杀敌,守一方百姓,但是我却不希望女儿入宫。”
赢暮手摩挲了一下。
唐魏......
“如今,你带不走蒽蒽,蒽蒽也不会走。”
唐魏转过身,直视着赢暮。
“赢暮,”
这是自与赢暮相识以来,唐魏第一次直呼其名。
赢暮起身,躬身行礼,端的是尊重。
“我在。”
“若是有朝一日......我要你带蒽蒽走,不必顾及其他。”
赢暮抬头,眼里划过惊讶。
他以为唐魏会说保他唐家,然而.....
“赢暮知晓。”
再行礼,端的,是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