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尤记得父母接她们回家时的情景。
将要升高中的那年,外婆突然中风瘫痪。外公外婆只有妈妈一个女儿,按道理来说照顾外婆的重任自然是要落在妈妈身上,况且两个老人一向不对盘,外公也过惯了闲云野鹤似的生活,一下子拦个病人在身上,又怎能受得了?
可是让她和雪泥吃惊的是,最后反而是外公亲自提出要自己照顾外婆,而为了减轻外公的负担,她们姐妹自然是要回到父母跟前的。就这样,刚过完生日不久的两人被父母接回身边,开始了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她一向感情迟钝大条不像雪泥那样细腻,走的时候只遗憾不能再跟在外公的身后打野鸭和水鸟了,其他倒没有什么。回到父母家里适应的也很快,因为雪泥胆小的缘故,她便把靠近父母的那间屋子让给她,自己搬到玄关左侧的小居室里。
她们的生活很简单,白天躲在家里看电视,晚上躲在床上看小人书。父母很少管她们,妈妈和外婆一样,有一班很合心气儿的朋友,每天下班后不是去逛街就是去喝茶,而爸爸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更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对于这样的生活现状满意的不得了,高兴之下趁着妈妈生日之际小露了一手。她刚到这个家的第一晚就发现储物间里搁置了一台小小的缝纫机,看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了。她搬出来擦拭掉上面的斑斑锈迹,又从车行找来润滑油,细心地拿小牙刷在上面刷了一层,几天过后,那台小缝纫机已经能缝出像模像样的小东西。
她把自己的礼物拿给妈妈看的时候,微微仰着头,嘴角翘的老高,只见妈妈打开那个盒子,从里面捏出一个奇怪的家伙。两个小漏斗似的东西用一条细绳连在一起,妈妈将它挑开,疑惑地看着她“这看起来像…胸罩?”她得意的狠狠地点了点头,妈妈最好的朋友晓林阿姨笑的差点背过气去,从此她便获得了一个“天才少女“的美称。而那晚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妈妈笑,她轻轻拿眼光打量她“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我送你去学画画怎么样?”
她偏着头,细想了一下,雪泥在外婆家的时候就跟着隔壁一位爷爷学国画,她虽然有点兴趣,可是还一心一意地盼着能有多点的时间陪着外公去打猎,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她呆在父母身边,再也不能将夜光灯抗在头顶去照野兔,再也不能端着望远镜去追那些水鸟,生活单调的近乎无聊,而她也恰恰想体验一下雪泥学习画画的乐趣。
于是她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虽然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放弃了学习作画的机会,但是“天赋”真的是很玄乎的一件事,就像叶清溪能随手描绘那些图画一样,她闭着眼睛也能清楚地记得史努比的表情和龙猫的轮廓。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气馁,客厅里的那家伙本来就与她势如水火,没事还要捏造是非来陷害她,这次在他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他会那么简单的放过她?人总是要发育的,这也没什么好丢人,他们男生不是也有变声期,不是也要经过什么遗精之类的事?好女子是要有健康的性观念,说到底这是科学而不是耍流氓,压根不需要羞涩什么。她觉得丢人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无知的表现看在大奸人眼里究竟有多可笑。
她轻咳一声,试图唤回奸人的注意力。叶清溪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变得清晰,邹学宜没有放过一丝一毫可以观察他的机会,难得的,大奸人的脸色竟有些异样的红润。她心里觉得好笑,但又不能将自己表现的太过彪悍,那样大奸人一定不会觉得她可怜,将事情传到别人的耳朵里,那还有的救?
“叶清溪….”某人捂着肚子开始新一轮的表演。
“咳…”正在喝茶的叶清溪猛的咳嗽一声,她发嗲的声音把他的鸡皮疙瘩都换出来了。
“你好好说话,好好说….”他一边惊恐地看着她,一边试图推掉那双将要缠上他胳膊的手。
“那好,你发誓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小女生下巴轻抬,手上也没闲着,纸和笔早已准备好,轻轻往他面前一推,签字画押吧。
叶清溪冷哼一声,早就知道这人奸诈,果然,恢复精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他的嘴。
“我为什么要签?”他同样抬着脸,面上些许不在意。
“为什么呀…”仿佛她也很为难,但是实在找不出让他非要守诺的理由。
“叶清溪,你觉得我可爱吗?”
叶清溪奇怪的看她一眼,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切,你是可恶吧!”他毫不犹疑地反击,还顺手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会爱我呢…“语气怅怅地,好像很失意。
“靠!“有人一个颤栗,杯子摔在地上,幸好里面没多少水了,她赶紧拿纸巾来擦“你有病啊?”说完拿眼睛瞟他,耳朵竖起,兼听着父母房间的动静。
“有病的是你吧!我就是爱上一头猪也不会爱你!”语气坚决,言之凿凿。
“那你就签,要不然我一辈子缠着你!我缠死你!”纸笔往对面的人胸口一送,大有杀人灭口兼毁尸灭迹的嫌疑。
叶清溪颤颤地拿起纸笔,细细端详上面的一字一句,丝毫没有迟疑地签下自己的大名,末了还做了一个怕怕的表情“那我宁愿现在就去死…”
发黄的宣纸,笔尖一触,墨色便渲染开来。那是他们的第一份协议,那时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承诺从来不需要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