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东行,畅通无阻,静姝不得不佩服狄耀飞的手腕与权势。不过她并没有忘记与狄耀飞一个时辰的约定,不停加快脚程。她避开大路,专挑小径,不时抬头仰望星辰,以判别前进的方向。
内心的焦急可以忘却黑暗和对于黑暗的恐惧,可以忽视身体的极限,可以……
远处,狼嚎。一声,两声,三声。静姝忽然停住脚步,却不敢循着声音望去。她想起阿史那曾经说过的,这个季节,饥饿的野狼会结群寻找食物,那双绿色的眼睛,在她眼前如冥火般闪烁。
不会……不会这么巧吧,听那声音,应该还很远。静姝强自安慰自己,重新奔跑起来。
静姝这才发现,这一望无际的旷野没有任何的屏障,自己就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孤立无援。路很长,望不见尽头,视野很好,却隐约看见那一道道奔跑的黑影。
巨大的恐惧擭住她的心脏,她埋头狂奔,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无数鬼火的靠近。
“啊!”脚下一拌,静姝摔倒在地,没有疼痛,只是怎么都无法顺利的站起来。
她逆风,可以闻见一股腥臭味儿,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在清楚的看见那一团团鬼火后,静姝的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七八头狼组成的狼群,饿得肚子贴上了脊梁,看见食物后,狼群出现兴奋的骚动。呜!头狼威胁的低鸣,控制住狼群,然后压低身体,谨慎的朝静姝走去。
静姝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她慢慢移动身体,在头狼发动攻击的一瞬间弹跳起来,转身狂奔。
可是她怎么可能跑得过饥饿的野狼,那是一种灭顶的绝望。
此时的云静姝,没有想到苏桦烨,也没有想起阿史那,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除非奇迹的发生。
一道火光闪现,烧焦了扑上来的头狼的嘴毛,对于火的天生恐惧,逼退了群狼的第一轮攻击。云静姝转头,真的看见了奇迹。
她看见了阿史那,阴魂不散的阿史那。可是这次,望见那双蓝眼时,她不在是绝望,而是希望,像溺水时抓住一根活命的稻草,觉得是上苍的怜悯。
她从背后,牢牢抓住阿史那的衣角。
可是,饥饿的八头野狼断不肯因为一个小小的火把就放弃了难得的食物。它们和人类打过交道,知道只要有耐心,那火把终有燃尽的一刻。
野狼四散开,对两人呈半包围的状态。
阿史那也自然跟野狼打过交道,知道这些残忍狡诈的生物打得是什么主意,只得速战速决。
他没拿火把的那只手往后一捞,碰到静姝的手,却没料到静姝主动一把把他握住,手心里全是冷汗。
“等下听我的命令。”阿史那稍偏头,眼睛却一直盯向那只虎视眈眈的头狼。
静姝想也未想,忙不迭的点头。
一声口哨,静姝转头,看见大黑马冲了进来。
本来,对于猎食者本能的恐惧,马不可能冲进狼群,可是这匹黑马非同一般,其力量和忠诚可以抵抗那闪着凶光的狼牙。
狼群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包围圈被冲垮,头狼一看情况不对,瞅准时机,朝静姝扑咬过来。静姝只觉得寒光一闪,身体被阿史那搂住转了半圈,听见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睁眼,竟看见那狼竟挂在阿史那的手臂上。
阿史那那手拿着火把,狼本就害怕,阿史那用力一甩,狼衔着半块肉皮飞出老远。静姝只觉得在火光的映衬下,那手臂血肉模糊,但并不害怕。
此时,大黑马冲到了两人跟前,两人翻身上马,没等指令,便箭一般冲出去。头狼挣扎起身,唤着其余的狼一起追上去。
大黑马负重两人,拖慢了速度,而那几匹狼也是饿极了,穷追不舍。阿史那回头,眼看就要被追上,急中生智,脱扯外衣。可是,他一手控制缰绳,一手持握火把,根本无法成功。
“云静姝脱衣服!”他逆风大吼,声音被吹散。
“什么?!”
“我让你脱衣服!快!”
静姝未质疑太多,动手脱下外衣。阿史那就着她的手点燃外衣,等火势正大向后抛去,正好抛在一匹狼身上,阻断两匹,可是其他的狼仍旧穷追不舍。
阿史那叫她再脱,静姝依言又解下一件,依照刚才的方法抛了下去,身后的狼又少了两只。
此刻,静姝身上只剩下亵衣,而身后仍有饿狼猛追,而阿史那手上的火把也在大风中被吹灭。
没有了火光,狼群兴奋的眼睛更加幽绿,唯一的恐惧消失,狼群奔跑的速度更快。
“怎么办?”火光一灭,静姝恐惧的回头,看见身后鬼火憧憧。
而阿史那却反倒并不担心,随手丢到火把,只向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静姝转过头,看到了更多的火光。
阿扎及一队人马的及时出现,让一看情况不对的狼群夹着尾巴逃跑了,而大黑马奔过人群时,停都未停,直向营地奔去。
只是那一闪而过之时,静姝在人群里看见了狄耀飞的脸,略带懊恼。
真是,千算万算,露算了那群饿狼。
直直奔到帐篷外,阿史那才抱着静姝下马,一路抱进帐篷。静姝有些吓坏了,浑身又冻得僵硬,任他抱着,还搂住他的脖子。
吩咐人去烧水,阿史那就把静姝放在床上,抓起上面的银狐皮裹住她,又把她搂在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未动,直到下人把装满热水的水桶抬进来,他才放开她,把她整个人连带着衣服一起放进桶里。
热水一下子漫过胸口,说不出的周身舒畅。而此时,阿史那什么也没说,走出帐篷。
等静姝暖和了身体沐浴出来,一抬眼便看见阿史那独自笨拙的包扎伤口,静姝走过去,在他面前蹲在身,接替他的工作。
那被狼牙贯穿的两个血窟窿还渗着血水,静姝看着,想起刚才生死的一瞬间,他那手臂替自己格挡了狼牙。
那时是震撼,现在,却是感动。一股酸气涌向鼻头,泪水滴落在白布上,一滴两滴。
“不问我为什么逃走吗?”
阿史那没有说话。
静姝有些疑惑的抬头,却被他哀伤的神情吓住。他动手抹掉她脸上的泪,叹一口气。
“不要卷进来好吗?这本不是你的事,也不该你承受。”
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看了那封信。不要……让这件事更复杂了。”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静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震动还是……
“那为何还要救我?”明明她是要去破坏他的计划的。
“傻瓜。”
静姝从未觉得他说话这么温柔过,轻轻的如羽毛拂过耳际,可是如此小心,还是把她弄哭了。他叹口气,俯下身,却是静姝一抬头,主动吻住了他的唇。阿史那的身体瞬间僵硬又瞬间软化,然后,轻易夺取了主动权。
可是,他不知道她流泪的吻意味着什么。
纵使他让她感动让她悸动,可是他忘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而事情,不可能不复杂。
就在两人浑然忘我的时候,阴暗处,一道影子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