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污秽的妓女到最贞洁的圣女,静姝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竟然可以经历如此戏剧化的变迁,却只在一夕之间。
她被人抬出红帐,安排在营地中央大帐的旁边,一个收拾的干净雅致的小帐篷,里面衣物洗漱一应俱全,特别是榻上铺着一张洁白柔软的狐皮。
“云奴,这毛皮可真舒服。”月奴把脸贴在狐皮上,显得爱不释手。
静姝趴在一边,背上刚敷了清凉的药草,减轻了一些火烧火燎的疼痛。
“云奴,”月奴把头转到静姝的眼前,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你说我们真的可以不用回红帐了吗?”
静姝闻言睁开眼睛,眼前是她放大的脸,虚弱的回应,“也许吧。”
她不太敢确定,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会不会有更大的厄运在身后等着她?
可是月奴却马上笑逐颜开,起身快乐的旋转一圈,裙子像花朵一样盛放,银铃般的笑声溢出嘴唇。
“咳咳!”一道严肃的男生不合时宜的响起,月奴在旋转中看见一张冰冷严峻的脸,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族长。”
门口站着一行人,领头的正是阿史那,而身后跟着萨满、阿纳赐以及阿扎。听见月奴的叫唤,静姝掠向门口,逆光之中只有几个人的轮廓,她什么也没说,有淡淡的把目光移开。
“你叫她什么?”阿史那没动,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自然不能动。
月奴被问的有些发憷,但仍讷讷的回答,“云……云奴。”
“云奴?难道你不知道她已经是我族圣女?你这是侮辱了万能的神!”
阿史那冰冷的突出这些恐吓的话,吓得月奴赶紧伏在地上,颤抖带着哭腔的央求道,“月奴该死,月奴不敢了,求族长饶恕月奴……”
阿史那不为所动,回头对萨满说道,“萨满,这样该如何处置?”
萨满沉吟一阵,回答道,“理应遗弃。”将其遗弃在茫茫荒原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闻言,月奴浑身一软,连求救都不会了。
此时,一道虚弱的声音插入,“神灵怀有慈悲之心,不会计较这样的小事。”静姝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可是支起身子的手臂却不停发抖。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说?”萨满不屑的问道。
静姝也不为他的口气动怒,只平静是说道,“我既然是神选出来的人,自然知道神的心思。”一句话,封住了萨满的嘴,却让他脸色一阵红白,怒目而视。
而阿史那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么快就知道善于利用手中的权力。
只有阿纳赐露出了隐约的担忧神色,聪明的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聪明的女人还怀着深刻的仇恨。他记得她在烈火中誓言,那样恶毒的诅咒,一定是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那我们就遵从神的决定吧,圣女。”阿史那轻吐,又化解了一场屠杀。其实阿纳赐和阿扎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认真,也许只是想试试云静姝的反应罢了。
月奴逃过一劫,抹着眼泪转向静姝,谢道,“谢谢云……圣女。”
静姝放软身子重新躺会榻上,对她虚弱的笑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一笑却让阿扎的心陡然间放下,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她的笑容,那种淡淡的,犹如泉水边独自绽放的兰花般的笑容,能让人心情平复。
而这样的笑却让阿史那突然间烦躁起来,他不耐的大步走进帐篷,厉声开口,“萨满,开始吧。”
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完成圣女的承接仪式。碎叶川的上一届圣女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当那个圣女跟着情人私奔之后,愤怒的老族长就废黜了圣女制度,而关于神的一切事物都交由世代承袭的萨满处理。
阿扎和阿纳赐两人一边一个把静姝从床上架起,月奴有些不知所措的退到一边,看着萨满围着静姝跳大神,而阿史那则抱臂冷眼旁观这一切。听不懂的咒语,让人发昏的铜铃,还有折磨人的一跪一起。静姝觉得自己的背又有撕裂般的疼痛,可是都死死咬牙忍住了这一切,连吭都没吭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繁重的仪式才结束,所有人都满头大汗,而静姝更是连疼痛都麻木了。静姝又被放平在床上,阿扎才发现她的罩衣外面隐约的血迹,正想叫人换药,阿史那却先一步开口,“你们先下去。”
“可是圣女的伤口裂了。”阿扎有些着急。
阿史那闻言淡淡的扫了静姝的背一眼,重复道,“你们先下去。”他不想重复第三遍。
所有人都退出去,阿扎虽有不愿,却仍遵从了族长的吩咐,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阿史那踱到床边抓起静姝的头发使她的头后仰,两人的眼神交错,“不要得意忘形。”他警告她,让她知道自己的分量。
静姝忍受背部疼痛,淡淡说道,“我会的。”
“那就好。”阿史那猛地放开静姝,使她重重的跌回床铺之上,幸亏身下的毛皮足够柔软才免去了皮肉之痛。
阿史那又踱开,背对着静姝似笑非笑的说道,“到底是不是圣女你应该很清楚,而你想要这样安然太平的活下去,最好谨守身为圣女的本分,而你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服从我的命令。”
说白了就是乖乖做他的傀儡。静姝望着他的背影,胸口却又恶狠狠的怒气,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他千刀万剐,可是当阿史那转身时,看见的是静姝低眉顺目的样子,轻轻说道,“是。”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还没有扑上去,就会被他轻易的捏断脖子。
静姝的样子让阿史那满意的点点头,却又有些失落,“希望你说到做到。”
静姝再次温顺的点点头,从生到死一回,静姝反倒变得异常冷静,没有了初来时反复逃亡抗争的韧力,也没有了投身妓寨决然赴死的无望,现在她有了一个无比清晰而明确的目标,她要活下去,活着看眼前这个人怎么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一点一点的被仇恨啃噬,变得面目全非的,一个被仇恨操纵的女人一定丑陋而肮脏,但是无乱她变成了多么丑陋的魔鬼,她都要看着他死,亲手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挖出来!
此刻内心的汹涌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一丝一毫,她仍静谧的笑着,计算好精确的角度,却没有温度。
阿史那也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也不说话,两人都带着厚重的面具,各怀心事,只是静姝忍不住打破了安静。
“族长还有何吩咐?”她听着阿扎这样唤他,应该没错。
阿史那挑眉,“怎么?”
静姝仍维持着笑容,只是显得有些勉强,“能否叫月奴进来,我背疼的厉害。”说着,不自觉的动了一下肩膀。
阿史那皱皱眉,快步走过来,看见她的背部透出几条血印,看来是伤口裂了。阿史那俯下身子,伸出手却突然被静姝抓住,“你干什么?!”语气不复刚才的淡定,有些慌张。
阿史那看着她的反应,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说道,“我看看你的伤口。”说着,手滑向襟口。
静姝急忙阻止他手上的动作,长吸一口气说道,“不劳族长,叫月奴过来帮我就好了。”
只是,阿史那看见静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觉得更加有趣,故意板起脸,道,“你刚刚才说过要服从我的命令。”
静姝想了想,紧抓的手慢慢的放开,感觉阿史那的手掠过她的脖子,从领口处剥下了她的外衣。绑布一开,刺鼻的草药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而她的背部敷满了深绿色捣烂的药草,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谁给你上的药。”阿史那捏起一小撮药草放在鼻子下闻闻,问道。
“月奴。”
“胡闹。”他撂下一句话后朝门口大喊,“阿扎。”
几乎是一瞬间,阿扎撩起帘布进来,看见静姝半裸的背部后,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飘向别方。
“去打一盆热水,再把我帐内的积雪草拿来。”
阿扎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拿来了阿史那吩咐的两样东西,在退下之前,他还神色复杂的看了静姝一眼,静姝把头偏向里面,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但是阿史那却注意到了。
“你还挺会收买人心。”阿史那动手刮掉静姝背上的药渣,语气中有微微的戏谑。热水敷在背上,有些刺痛,静姝不自觉的动动,觉得身后的力道明显放轻。
随着药渣被抹去,更加吓人的景象出现在眼前,细白的肌肤上布满了鲜红色丑陋的血痕,那是烈火焚烧后的痕迹,皮被烧得卷曲,乌黑中露出嫩红色的肉,整个背部都爬满了这样的疤痕,甚至延伸到臀部。随着他手的下移,阿史那眯起眼睛,想起静姝在烈火中的嘶吼,“很疼吧。”他似乎能闻到皮肉的烧焦的味道,那红铁烙进肉里的味道。
“我没有收买人心。”静姝回答的却是上一句话,她把头埋进皮毛里,声音很闷。突然间,背部一阵清凉,是阿史那把积雪草放在嘴里嚼碎,然后敷在她的伤口处。
药十分的苦涩,阿史那却也一点一点耐心的咀嚼,静姝并不知道,只是重新绑好伤口披上衣服坐起来时,看见阿史那嘴角残留的药汁时,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静姝突然感觉有些疑惑,眼神闪烁了几下,还是问道,“你……为何……”
“这是积雪草,这种草药止血镇痛,如果你再敷那些不知是什么的野草,你的整个背部就要烂掉了。”阿史那边低头替静姝整理衣服,边说道。
“你不像这么好心的人啊?”静姝笑得有些嘲讽。
阿史那手上动作一停,“是吗?”
“我记得那晚,”她盯住他的眼,“你问我为什么?”
阿史那沉默,他们都知道静姝说的是哪一晚,面对一个即将被强暴的人的求助,他居然问她为什么。对于这个突厥人对她做过的每一件事情说过的每一句话,静姝都记得,那样刻骨铭心,是想忘也忘不了。
“我现在来回答你为什么,可好?”静姝不等他答道,径自说道,“因为你当时不救我,你以后会很后悔,很后悔。”
阿史那看着静姝眼神中的认真和愤恨,无所谓的笑笑,“是吗?在那一天来到之前,我可不想你死了,对于我来说你还有些用处。”
“你没死我当然不能死了。”静姝脸上的笑冷的足可以冻住空气。
阿史那听着她无比挑衅的话语,笑意更深,“是吗?那你明天最好给我站着参加仪式。”说罢,在静姝肩上重重的拍了两下,触及伤口,让静姝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阿史那故意的恶劣行为,静姝怒目而视,却见他更加猖狂的表情显得五官更加深邃。
“你们真的很像。”留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阿史那转身离去。
静姝瘫软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打了一场硬仗一样虚弱无力。这仅仅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