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岳两只手各端一盘吃的东西朝座位上走来,童恩刚刚给宇豪洗过手,正在给他擦着小胖手上的水。
“冰激凌,老爸,我要冰激凌。”
“少不了你的冰激凌,这孩子,一看见冰激凌就两眼放光。”钟岳摇着头对童恩说。
童恩伸手去盘子里给他拿,一看有两杯新地,问宇豪:“巧克力的还是草莓的?”
“巧克力。”
童恩眉毛一挑,笑着拿起一杯巧克力新地递给宇豪。钟岳心细地发现了童恩脸上的表情,转身又朝柜台走去。
“哎……”
等童恩奇怪地叫他时,钟岳手里端着一杯巧克力新地已经又回到座位上。他把那杯刚买的新地放在童恩面前说:“都怪我,刚才也没问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巧克力的?”童恩惊讶地问。
钟岳笑着看她:“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童恩不好意思地说:“是吗?我的表情有那么露骨吗?”
“我也喜欢巧克力的,童阿姨跟我一样。”宇豪大口吃着冰激凌,巧克力酱沾得满嘴都是。
童恩和钟岳相对一笑,突然都觉得心里特别舒畅。经过一上午的活动,他们之间的拘谨和生疏感彻底消失了,很自然地变得随意甚至有些默契。童恩很享受地吃了一口冰激凌,想起上午的比赛,十分遗憾地说:“我今天要是没穿高跟鞋就好了,咱们肯定能拿第一。”
上午的最后一项活动是铁人三项,真佩服幼儿园的老师们,想出这种别出心裁的主意,第一项“齐心协力”,让孩子站在一个弯曲的硬纸板上,双手抓着前面的把手,两个大人一左一右拖着硬纸板往前跑,在顶点转一个圈再跑回来。童恩原本是准备去上班的,所以穿了双高跟鞋,根本跑不快,结果落在了最后面。
钟岳看看她懊恼的脸,忍不住想笑。
“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小丑我都当了,还怕最后一名,重在参与嘛。”
童恩抬眼看看他的脸,想起他当小丑的样子,也忍不住想笑。忽然看见他胳膊上几排紫色的淤痕,脱口问道:“你胳膊怎么了?什么时候蹭伤的?疼不疼啊?”
钟岳看看胳膊上的痕迹,轻描淡写的说:“我也没注意什么时候蹭的,一点都不疼? ”
宇豪听见大人说话,趴在钟岳胳膊上看看,大惊小怪地叫道:“爸爸,你肯定是刚碰伤的,你背童阿姨的时候还没有呢,真的。”
钟岳看了童恩一眼,拍了儿子脑袋一下,“快吃,一会儿还去游乐园呢。”
这招儿最灵,宇豪立刻坐回座位,忙着吃他的汉堡去了。
但宇豪的这句话已经提醒了童恩,她猛地想起宇豪跑铁人三项第三项障碍赛的时候,差点从独木桥上掉下来,吓得她一把抓住了身边钟岳的胳膊,后来光顾着紧张了,什么时候松开的都不记得了。童恩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没想到自己的手指这么厉害,竟然把钟岳的胳膊抓出了深深的紫色淤痕。她自嘲地说:“对不起钟岳,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使这么大劲,真是不好意思。”
钟岳看她已经想起来了,也就不再掩饰,边吃边笑着说:“我当时还想来着,这童恩身体轻的跟鸟儿似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是不是练过大力金刚掌啊?”
童恩的嘴里正含着一口可乐,听见这话,差点儿一口喷在钟岳脸上,她使劲儿憋着往下一咽,呛得她拼命咳嗽起来。钟岳慌忙扔下汉堡抓起纸巾递给她,一脸紧张地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宇豪也吓得扔下吃的跑过来。
童恩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拍拍宇豪的头让他回去吃饭,坐直了身子有些稀奇地望着钟岳。
钟岳看看她真没事,也放心地坐回座位,见童恩一直看着他,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童恩想了想说:“钟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怎么说呢?这么放松,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特别严谨的人,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很严肃,但没有见过你像现有这样,这么像个普通人。”
“普通人?这个词有点新鲜,我在你眼里不是普通人吗?”
“当然不是,三十四岁的集团公司老总,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呢?”
钟岳看着童恩,认真地想了想说:“也许吧,也许我在大部分人眼里都只是一个严谨的公司老总,也许我自己也早已习惯了那种刻板严肃的生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今天非常快乐,而且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感,真的,不光是宇豪觉得开心,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童恩。”
“为什么谢我?我也很长时间没像今天这样真正开心过了。我看我们都应该感谢宇豪,是他让我们重新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说着童恩揉了揉宇豪那头黑黑的头发。
一种温馨的感觉在他们之间萦绕着,就连小宇豪都感觉到了,他陪感幸福地看看童恩,又看看钟岳,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爸爸,童阿姨。”
游乐园里,宇豪坐在旋转木马上大声地喊着,使劲儿冲站在一边的钟岳和童恩招手,他们也朝宇豪招招手,相视一笑。
钟岳感慨地说:“我还真没见宇豪像今天这么高兴过,我这个当爸爸的真是惭愧。”
童恩没有说话,心里忽然想起钟岳的前妻,她看着坐在旋转木马上乐的合不拢嘴的小宇豪,想象着那个忍心丢下这么可爱儿子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童恩,以前来过游乐园吗?”
“嗯?噢,来过。不过都是小时候,好像从中学以后就没去过游乐园了。你呢?”
“我?太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记事以后好像来过两次。宇豪长这么大,都是陈姐和司机带他来玩儿,我还是第一次陪他来游乐园。”钟岳非常愧疚地看着儿子。
“真的?那你真该检讨检讨了。”童恩语气里有些责备。
“是啊,是该检讨了。”钟岳发自内心地说。
童恩转头看看他充满自责的脸,又有些不忍地说:“别太自责了,你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能面面俱到啊。”
钟岳感激地对她笑笑,摇着头说:“忙并不是理由,说真的童恩,有时候我会想,我每天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忙?如果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这种忙碌的意义在哪儿呢?”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也许在你们男人的意识里,事业才是第一位的,只有事业成功才能体现男人的自我价值。你没有三头六臂,既忙事业又顾家庭,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如来佛祖还有休息的时候呢。”感觉话题有些沉重,童恩故作轻松地说。
“我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董事长也好,总经理也罢,都只是罩在头上的光环。其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两只手,两条腿,俩肩膀扛一个脑袋,一个不合格的普通的父亲。”不知为什么,钟岳在童恩面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袒露内心的思想。
童恩默然无语,这个话题总让她想到那个让她很好奇的女人,宇豪的亲生母亲。
“爸爸。”
宇豪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朝他们跑过来。钟岳一把抱起儿子问:“儿子,还想玩什么?”
“那个。”宇豪的小胖手往前面一指。
“海盗船?”钟岳和童恩异口同声地叫道。
“他太小了,按规定好像不能玩这个,恐怕人家不让上。”童恩有些担心地说。
“我想玩儿,陈姨不敢玩儿,从来都不带我去,爸爸,你带我玩吧。”宇豪央求着。
“那就试试吧,如果人家不让你上可不许哭鼻子。”钟岳妥协了。
“好。童阿姨,你也一起去吧,好不好。”宇豪撒娇地推着童恩。
“好。”童恩爽快地答应。
“噢,走喽,坐海盗船去喽。”宇豪兴奋地大声叫着。
没想到,他们竟没有阻拦地顺利上了船,宇豪嚷着要坐边上,钟岳只好让他靠船帮坐好,系上安全带,自己坐在儿子和童恩中间。很久没有坐过这些东西了,童恩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船开动了,宇豪高兴地直叫,一点也不紧张。起初,童恩也还感觉可以,当船前后摇到最高峰时,她开始觉得头晕,身体发飘有些坐不住了,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连一条缝儿都不敢张开,心脏随着船的晃动,一会儿被抛上半空,一会儿又被扔进谷底。胃里的液体一阵阵向上翻腾,她紧咬牙关忍耐着,双手死死抓着前方的把手,不想因为自己而扫了大家的兴致。
忽的,她感到一只大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耳边响起钟岳的声音,“靠着我。”
没有任何犹豫的,童恩信任地松开了握得发酸的双手,上身自然地靠进钟岳的臂弯里,原本感觉虚飘的身体像靠进了港湾,顿时感觉踏实多了。
钟岳一只手抓着兴奋的儿子,一只胳膊紧紧地圈住童恩的身体,有些焦急地看着她,童恩的头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前,单薄的身体虚弱地缩在他的臂弯里,明显的痛苦让钟岳一阵阵心疼。他痛恨自己的粗心,竟然没有发现童恩今天身体不适,这会儿回想起来,其实她早上看起来精神就有些不佳,当时因为宇豪的突然袭击就给忽略了。
船终于停止了摇晃,钟岳松开宇豪的小手,让他先下船,自己低头看着童恩,轻声问:“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童恩紧闭双眼,不敢回答,生怕一张嘴就吐出来。浑身软得一点儿劲儿都使不出来,她知道该下船了,于是强忍着头晕目眩,咬牙往起站。
钟岳伸手按住她说:“晕成这样,就别逞强了。”说着,双手一托,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小心地跨出船仓,走下了玄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