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沈弘毅与纪悠然如何走到了一起,平安夜原本宁静的晚上,两个人像土匪一样闯入我的公寓,各自抱来一箱酒水,喝到酩酊大醉。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纪悠然竟发狂地抱着我痛哭了一宿,身边躺着刚被撂倒的沈弘毅。唉,悠然,何必安慰,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
毫无疑问圣诞已经降临。每年的这天我都会乘车去往云海市郊区那个安静的墓地,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十七年前的圣诞,有人看见传说中的影坛天后格安彤忧郁地徘徊在宝石蓝的大海边,她穿着洁白胜雪的连衣裙,褪尽曾经包裹周身的繁华,走得轻盈,像从候鸟翅膀上飘落的一根羽毛,坠入人们的记忆中。
每年的这天我都会来拜访她,每年的这天我都来得迟缓,带来的鲜花总是无处安放,她躺在里面,那座冰冷的坟墓中,鲜花从她的墓碑一直绵延至过道,与寒冷的冬季形成怪异的反差,这种景象就像一幅现代派油画,灰冷的背景,流动的黑色风衣,沉默的悲伤开落成斑斓的色彩。我站离墓碑三米,满地的芬芳容不得我走近她的身边,死后的她仍是如此高高在上触不可及,即便,我是她唯一的女儿。
人们三五成群,或独行独往,一束又一束的鲜花安静整齐地在格安彤的墓碑下排着长队,无疑做为一个演员她是成功的,她的生命消亡在耶稣诞生的日子,可仍旧有许多人摒弃神圣和信仰,默默地到来,仿佛赤脚走过,礼貌而不愿惊扰,年年如此。
一个女人,裹着黑色兔毛长款披风打我眼前走过,头上戴着黑色头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可即便如此,她飘逸的气质仍把她与其他前来祭奠的人区分开来,放下一束蓝色郁金香,她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一下,隔着黑纱我感受到她迷惑的目光,她颈部的肌肤白皙如盛开的芙蓉,我看见她的嘴角紧抿,缓缓道:“你很像小彤。”然后她低头离开,如雾的消散,就像她不曾来过一样。
我望着那束蓝色郁金香出神,那是格安彤生前最喜爱的花,曾经在公寓的客厅里摆满了郁金香的油画,妖娆充斥着生命的张力,懂事以后的我把那些浓郁的画作拆下,连同华美的服饰一同锁入格安彤生前用过的更衣间里。那位女士是她生前的朋友吗?我想着,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水轻泽那张绝美的脸,不知道泽是否也算我的朋友,一直以来我很少向人敞开心扉,纪悠然是例外,对水轻泽的感觉很奇妙,自然而然地接受,自然而然地喜欢。有他在,在公司的处境改善许多,钟馨萍开始为我安排正规的舞蹈课程,进步之余,偶尔也能得到赞赏,休息的时候我会升上三十四层的高度,打开那扇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休息间,轻松的闲谈。他言语幽默而不乏深度,总能从中学到很多,关于娱乐圈、关于T台、关于电影、关于人际……水轻泽不单单是一名模特而已,只要他愿意,能够胜任的工作可以很多,令人头疼的是那改不掉的坏毛病——习惯性的魅惑人。我提醒他总有一天会玩火上身,他笑言自己早已焚烧殆尽。甄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不企图在舞蹈方面有所超越,水轻泽曾提醒我,演员关注的首先是角色,其他皆是辅助,关于《樱祭》的主人公韩樱子我究竟体味了多少,难以测定,她的安静、她的细腻、她的思愁,天天绕在心底,一个沉默的舞者,一段注定了没有结局的爱情。
沉思着,一件宽大的西服外套突然罩在身上,熟悉的气味。“海风很大,小心着凉!”不远处传来浪潮袭岸的声音,翻滚思念。
他很少会西装革履地出现,想必刚从某个谈判会场里赶来。“毅说你近日麻烦不少。”我淡淡道。
“这是在替我担心吗?”他笑得狡猾。
“算是吧!”履行他全身心投入的契约,我自觉地靠近,抱住他有着强大安全感的身体,说实话,有一点依恋。
他反搂住我娇瘦的身子,紧紧搂着像要把我镶入他的体内。“我想你了!”暗哑低沉的声音。他不是一个习惯花言巧语的人,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也只是平易的陈述。
“格格?”
“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追究,在桓懿如果呆得不开心,就离开,很多事,经不起人去推敲,知道真相又如何,时间永远不会停下来。”他溺爱地抚摸我额前的发。原来,他早已知道。
“可不可以……”避开话题,我有点犹豫。
“怎么了?”他贴近我,迷雾缭绕的眼睛带着洞穿一切的犀利。
“陪陪我。”我咬牙道,原来我也有有求于他的时候。
“你想去哪?”精准的判断。
“去、玩。”我回答,心突然飞得很高,仰头可见,湛蓝的冬日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