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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最里面的男人缓缓抬起脸,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腿上的灰尘,站起来,走下车。
“佰伦,为了见我,你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古佰伦的眼睛微眯,眼睛里射出阴鸷的光芒,真的没有想到,简方喻别墅里的男人会是他,费云声。
费云声点燃一只烟,冲着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的司机挥了挥手,极不耐烦地说,“你先走吧!”
那辆货车稳稳地上路了,载着十一个男人,迎着正午的阳光,驶向公路,不带走一点心事。
“云声,我们这么久不见面,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聊一聊,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古佰伦首先打破了沉默。
古佰伦认识费云声这么多年,印象中的他一向是个云淡风轻式的人物,对什么事情都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好像任何事物都不能引起他十足的兴趣一样。当年古佰伦要求他帮忙查找魏虎的行踪时,他也不过是回答了两个字——好的,当天下午就将魏虎的行程详细地告诉了古佰伦,还找来一大帮人供古佰伦差遣。像今天这样烦躁不安的他,真是从未见过。
费云声用手指掐灭了香烟,径直向古佰伦走来,他盯着他最好的朋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在那辆货车离开别墅后的十分钟里,简方喻已经让另外一个男人换上了一套开司米中长款风衣,一条深兰色的休闲裤,让他用一次性剃须刀刮了胡子,又帮他简单做了发型,只差没有让他再洗一个热水澡了。她上下打量他几圈,幽幽地问,“怎么样?”
裴雅诗双手交叠在胸前,斜靠在门上,冷冷地抿着嘴唇,最后忍不住苦笑一下。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这套衣服,这个陌生的男人便增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和刚才的简单粗犷明显不同了,马马虎虎,还算不错。她拿起车钥匙,在手中掂量两下,轻声问,“我送你回去!”
简方喻冲着她招招手,说,“等一等,我送你们!”
她将这两个人送到门口,看着她们上车,她脸上的笑容绽得很开,两个小酒窝在她的脸上欢快地跳跃起来,她挥手的幅度也很大,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她的快乐似的。那个男人有点受宠若惊,在车里不停地招手,还嚷着“再见了,再见”。
裴雅诗皱了皱眉,说,“好了,够了!”
简方喻的目光一直追随她们的车子,渐行渐远,直到看见远处一棵大树后面的车子,她的脸上才现出雪霁天晴后的表情,淡淡的,晴朗的,还有一丝丝捉摸不透的眼风。红色的车子?看来他还有帮手啊!
裴雅诗路过那辆红色车子前,故意放慢了车速,她戴着紫色的玳瑁花纹墨镜,没有转头,眼睛却斜斜地瞄向了那辆擦肩而过的车子,车内居然没有人!
在相反方向的一棵大树下面,一个穿着黑色套裙的女子已经快速地按下了相机的拍摄键,将裴雅诗和车内男子的样子全装进了那部小小的相机内,她现在的身份是古佰伦的私人秘书,地位今非昔比。
看着简方喻进入屋子,裴雅诗的车子又驶出了树林,她才回到车里,调出相机里的一张照片,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一个绝色女子的笑脸揉进了她的视线里,模糊了她的精神。她的鼻尖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呼吸变得又急又粗。简方喻,潘傲霜,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她离开又回来,到底是吉是凶?
手机响起来,惊得杜月美一抖,相机差点掉下去。她的指尖微微发抖,按下了接听键。古佰伦的声音挤进她的耳朵里。
“月美,不用等了,回家吧,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人。”
“好的,古先生,我刚才看到一个女人,和傲霜太像了!”
“嗯,这些话,等我回来再说。”
杜月美挂掉了电话,慢慢发动车子,离开了那片树林。她觉得自己的魂似乎留在了那个中午,留在了那片树林里,留在了一张年轻妩媚的笑脸上,再也拨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自从那天见过简方喻后,唐采石再没有来打扰过她,但他每天都会按时去医院做物化治疗,比他以往去录音棚录音或现场拍片时都要认真。四个月前刚刚发现喉部息肉时,医生曾让他短期内禁声,忌烟、忌酒,这些话他根本不听,红的酒,绿的烟,夜夜笙歌拂得休。什么狗屁医生?什么狗屁忠告?不能唱歌又能如何?不再万众瞩目又能如何?退出娱乐圈又能如何?这些事情,早就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了。原来他想将一切做到最好,只为了一个人,没了那个人,他就如同没了心,没了肝,没了肾,没了两魂五魄的男人,只剩下一魂两魄勉强支撑着一个虚有的皮囊,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现在不同了,他见到了梦中的那张笑盈盈的脸庞,笑意中隐隐含着一点悲伤,也许她们真的略有不同,但他的灵魂还是受到了震撼,他要为三个月后的演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只有这一次的机会了,他的生与死,全在这里了。忌烟、忌酒、忌声、忌色,他能为她做到的,绝不仅仅是这些。
简方喻坐在沙发里,握着电话发呆。她已经决定了,在这次见到费云声时就决定了,她要和费云声一起离开香港,去天堂雨林寻找她的解药——无影蛇。命运之神是不会光顾那些坐等天上掉馅饼的人的,对于她的未来,应该争取而不是等待,她愿意赌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走到书架前,拿出一本书,轻轻一抖,掉出两张纸来,她弯腰捡起那两张纸,兀自盯着发呆,只有十几个大字,却让她看了足足五分钟。唐采石的演唱会,她说过会去的,一定要去,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这是唯一的一次,不能失约。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想清楚这个问题,告诉费云声自己打算三个月后和他一起去寻找无影蛇,日期就定在演唱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她以为费云声会说她是在胡闹,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她好好调理好身体,告诉她那里的蚊子和蚂蟥很厉害,那里的土著人很热情,那里的风景很美丽,唯独没有提到无影蛇,他也不确定吧?一切的未知数都是一个希望,最近的希望在三个月以后,在那场演唱会上,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