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一名中年文士站在小舟上吟道:“这诗说的虽然是长江风景,可此处西莱国的江水也并不逊色于长江啊……”
“道藏兄所言极是!”一名年轻少许的男子笑道:“不过顺着这条江水走,可到不了西莱国……”
“怎么?”中年文士愕然道:“到不了?”
“西莱国四面环沙,不通水道,从此往上走,到了眠阳渡,下船,再走陆路,怕还要一两天才能到达。”男子说道。
“原来如此,谢沈兄指点!”林道藏拱了拱手,谢道。
那名男子此时才转过头来,毅然就是天决堡里的沈介。沈介向来是天决堡外务总管,操持堡中一切外交事物,此时怎么会独自到了此处?
沈介望着绵长的江水,叹了口气,回到舱里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喃喃道:“老夫人,我可不一定能够劝得动少爷,要是他不愿回来,我该怎么办呢……”
“沈兄有心事!”林道藏坐在沈介的旁边,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沈介的大腿,笑道。
“啊?”沈介看了林道藏一眼,摆手道:“道藏兄多疑了……”
“是和女人有关?”林道藏暧昧地笑了笑,问道。
沈介咳嗽了两声,没搭理他。
他此行可以说是和女人有关,亦可以说是和女人无关。林道藏暧昧的表情意思是说他此行是和他的女人有关,这倒叫沈介尴尬了。
当时沈介多了个心眼,躲在一旁偷偷看见杜航一行人下了船,往北走,就知道要糟,他三两步赶回天决堡,立马面见老夫人,把情况说明白了。
“这孩子……”老夫人脑门上的皱纹一下多了起来。
“老夫人,您看怎么办?”沈介擦了擦头顶上的汗,问道。
欣姨收得消息急忙地赶来了过来,她一来就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哭道:“求老夫人救救依儿吧,求老夫人救救她吧……”
老夫人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来人,扶欣姨起来!”
旁边站着的侍候老夫人的丫鬟马上蹲下身把欣姨扶了起来。此刻她早已是泪流满面,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沈介看着心里一揪,过去挽着她的手,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欣姨瞅了他一眼,苦声道:“我不来,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说到底,这三人里欣姨才是看着羽依长大的,也和羽依的感情最深,老夫人是非常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只是……
“我看航儿也不会对依儿不利吧,而且又在西莱国,想必有希儿在,航儿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依儿怎么样的。”老夫人苦笑道。
“老夫人……”沈介瞟了一眼欣姨,走到老夫人的身旁,低声道:“我看少爷走的时候表情可不太对劲,我怕……”
“怕什么?”老夫人心下一跳,问道:“你是说他真的会对依儿……”
“我看倒是十有八九有那可能!”沈介小声说出了心里的猜测后就回到了欣姨的身旁,见她狐疑地用眼光打量着自己,勉强笑了笑。
他可不敢再增加欣姨的担忧,要万一她知道杜航真有可能会对羽依不利的话,以她的性子,只怕马上就会赶到西莱国去。
“玄字组和地字组的精英都被带走了……”老夫人沉吟道。要是他孤身一人前去,倒还不让她那么怀疑,带这么多的人,多半是要用强了。
只是杜航这孩子真的变成这样了吗?
所有人还在沉思中,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嘶叫,秦惜云连跑带闯的进到了里屋。她怀里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就往下流。
“求奶奶作主!”秦惜云生完孩子后身体本来就没怎么恢复好,这一折腾,脸刷地一下苍白得跟纱布一般,看得让人心疼。
而她怀里的孩子也被她更得不住地哭啼,让人又是心烦。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示意丫鬟把孩子接过来后,骂道:“你要疯,你也别把咱家的孩子也搭上。”
秦惜云平时是挺怕老夫人的,可这一回她完全是豁出去了。
你杜航说是忘记了羽依,可这一转身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西莱国,你当我秦惜云是瞎子吗?
“我怕……我怕航哥会惨遭不幸啊……”秦惜云不敢提羽依的事,那已经是老夫人和她之间的一根刺了,只能拿杜航的安危说事。
“此话怎讲?”老夫人一惊,问道。
沈介和欣姨也侧耳倾听,想看秦惜云能说出一番什么样的话来。
“老夫人,那里是西莱国,是冷家的地盘。虽说冷公子和航哥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但那毕竟不是由冷公子说的算……”秦惜云瞅了一眼老夫人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西莱国虽然不大,地界也不小。那里的王公大臣,会让航哥在那里胡来吗?只怕他们……”
老夫人心下一凛,虽说她一向看不起秦惜云的为人,但此时她说的话还是有三分道理。
“有老身来,谅西莱国也不敢为难我的孙子……”老夫人森然道。
说完后,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宁。毕竟天决堡和西莱国的交情是建立在生意往来上的,固然也帮过西莱国皇室不少的忙,可……
老夫人突然想到那西莱国赫赫有名的四大世家,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处。
就算冷白希和羽依能够原谅杜航——当然,首先杜航要有不轨的行为,让他们能抓到把柄——可那四大世家的人会那么好说话吗?一直以来,四大家族主要把持着西莱国国内,而天决堡涉及西莱国与中原地区沟通交流的事宜,双方在很多方面上还是对立的。
特别是端木家,他们可不是好惹的!他们和天决堡也一向不对眼,要是他们真的明里暗里的捅一下刀子,那杜航……
越想越不安,老夫人站起身,说道:“沈介你马上带人去西莱国,把航儿找回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老夫人,我只怕我的话,少爷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沈介苦着脸说道。
“不要紧,你拿着这个去……”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递到了沈介的手上。
“‘汗云金令’?”沈介骇然道:“老夫人这……”
“拿去吧,只要我的乖孙子能够回来,一块汗云金令,又有什么值得小气的。”老夫人笑道。
“是!”沈介拱了拱手道:“那我马上启程……”
“不……”老夫人挥手道:“你明天再走,从水路走,不要走陆路,那里全是西莱国的耳目,要让人知道了你身上带有汗云金令,只怕麻烦不小。”
“是,沈介记下了!”沈介点头道。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绣着一对鸳鸯的荷包,把汗云金令放了进去。
老夫人瞅了一眼欣姨,又瞅了一眼沈介,笑道:“是小欣给你绣的吧?”
“是的,老夫人!”沈介老脸一红,旁边欣姨更是红潮四起。
“你们都下去吧……”老夫人笑道:“你再等等!”
秦惜云正想从丫鬟手里接过孩子,退下去,被老夫人叫住了。沈介和欣姨交换了个眼色,赶忙离开了内院。
“你不要以为为我天决堡生了儿子就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德……”老夫人冷眼打量着秦惜云,说道:“如若不是你的话,只怕我早就抱上重孙子了!”
听到老夫人的话,秦惜云知道她说的是当年羽依的事,她不由得面红耳赤,十分的害怕和恼怒。
“不过,你要是安分守己的话,那么……”老夫人冷笑道:“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谢老夫人成全!”秦惜云跪在地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一根刺,或许终于到了要拔掉的时候了,她红着双眼,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大理石板,眼泪一时之间无法抑止,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沈兄,在想什么呢?”林道藏奇怪地看了一眼沈介,又把目光投在了他手里的汗云金令上,不过只停留了不到一刹那。
“没什么!”沈介连忙把汗云金令收进了怀里,苦笑道:“我确实要去西莱国,但所为何事,恕不能言。”
林道藏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回到了船头。
林道藏是沈介在路上遇到的,学识十分地渊博,在沈介见过的人里,除了已故去的堡主外,就连老夫人、冷白希那样的人物都要逊上几分。
不光琴棋书画,五经四书,天文地理,奇门八卦,就连一般文人甚少知晓的园艺、种植、经商、兵法,他都知之甚详。
用沈介的话说,他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奇士了。如此这般的人物,能够遇上,也不知是他沈介几生修来的洪福。
而据沈介的观察,林道藏身上还负有不低的武功,至少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
最让沈介记忆犹新的是,当时船已离岸十几丈远,而林道藏从岸上腾空跃出七八丈,接着拿手上纸扇往手面一掷,脚一点,折身拾起纸扇,转而就到了船头。
如此惊世骇俗的轻功,放之天下,那也是少之又之了。沈介几次三番想打听林道藏的来历,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岔开了。
不过林道藏一路的行为举止沈介都看在眼里,至少他一个很正派的人,应该是中原哪家大门派的掌门吧,沈介暗中猜测道。
“马上就到眠阳渡了,各位想要下船的,请准备一下。”船家拉着嗓着叫道。
沈介此行只带了一个包裹,他把包裹提在手上,准备下船。林道藏从船舱外伸过头进来,笑道:“沈兄,我也要在这里下船,不如做个伴,同去西莱国如何?”
“如此甚好!”沈介欣慰地笑道。
他也想多和林道藏呆久一些,不过十余天的行程,已让他受益菲浅,要是能够多相伴几天,想必更有大的收获。
眠阳渡虽然只是一个渡口,但却不下于一处小县城,只是没了县墙而已。西莱国的商品多走水路,顺江而下,这样虽然水陆交替麻烦一点,费时一些,却能省却不少银子。
固尔小小的眠阳渡,竟然不下于中原地带繁华的城镇。
站在码头上,看着人来人往,江面上更是停满了要出往各地的商船。商人和伙计,挑夫,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想不到一个眠阳渡也能如此繁华……”林道藏慨然道:“想起中原地带一直说西莱国是蛮荒之地,必然是误传了。”
沈介点头道:“要是到了西京城,林兄肯定还会更加意外。”
林道藏转过身来,笑道:“只观一隅之地,便可揣摩出西莱国的盛景,此行不虚啊!”
沈介含笑点头。
林道藏把手拢在了衣袖里,看着不远处的马车行,问道:“沈兄,咱们何不雇一辆马车,也可省下脚力,不然到了西京城,可就没那个力气去对待西莱国的女子了。”
“哈哈!”沈介大笑起来。
像林道藏这样的人,说起笑话来,更能让沈介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