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既是舍得送了人家去,现在就不要一副恋恋牵挂的样子,很没有说服力的,好不好?”
楚逸涛笑嘻嘻地坐在窗前,看着那个面无表情却连续三天都坐立难安的人,脸上笑得不但找不到一点儿同情心,甚至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愉悦神情。
而坐在书案之后的人却是两耳不充地继续核对着手中的帐目。
“嘿,我还真不信了,就这样你还能沉得住气,还算帐?”一旁的人还是笑笑地喋喋不休地坐壁上观,“你就别装了,真那么放心的话也就不用这么心无旁骛地连错三天的帐!哈!哈!哈!”
沈君然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帐目,却也并不理会那嘈杂之声,只是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地盯着案上渐渐风干的砚台。
楚逸涛将他的心不在焉收在眼中,就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唇角扬起的那一抹笑,呵呵,丫头,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你吗?现在,我倒是完全了解了,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会完全了解的。
“幻雪宫的宫主啊,那可真是非比寻常的手段哩。”楚逸涛一面装模作样地吹嘘不已,一面小心翼翼地觑着对方,“若是旧情难忘,这倒不失一个叙旧的时机。”
这话刚说完,就被瞪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像是抚一抚刚刚碰到的灰似的:“别这样呀,想想多年不见小群,我这个做兄长的心里有几分挂念也是应该的。”
这次话刚说完迎面的就是一股热辣的掌风,他才躲过第一掌,第二掌紧跟着呼啸而过,轻松地躲过了不声不响的两次攻击,既便是看到了原来坐着的雕花木梨椅倾刻碎成了末儿,也仍是面不改色地嘻笑道:“瞧,被说用心事就恼羞成怒了。”
沈君然却懒得和他磨牙,皱起眉看他:“信已经来了。”
略微沉吟过后,看着楚逸涛:“和之前一样毫无半分进展。”
楚逸涛仍是不紧不慢地笑个不停,眼中却添了道厉色:“那又何妨,反正不是新欢的新欢与昔日旧爱一比,孰重孰轻还不是一目了然的结果吗?”
这一次,沈君然却笑了:“难得你竟会一直维护着她。”说着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双手背后,面向朝了院子里,让人看不清表情,语气尽管是刻意压下模糊,但仍是隐了不能穿透的低沉在其中,“我也只是想确定而已。”
想确定自己的心……更想确定她的心……
抬头看了看天空,阴霾灰败,空气里夹了浓重的湿气,看来是要降雪了。
沈君然心里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阴晦的天气,只不过那次是雪后。潮湿的空气吸在肺里冰冰凉凉的,却让人神情气爽。刚下过的雪浅显薄匀,她就那样团缩着,在路旁,像猫儿一般静静地……后来才知道还是只有着利爪的小猫儿……
想着就笑了,这次的鱼饵下得够重还怕你不上钩?
虽是危险了些,不过,我的小猫儿怎么会被难到?
***
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沉坠得怎么也睁不开,挣扎了老半天,才头晕目眩无比倦怠地爬了起来,周影觉得自己的状态很是糟糕。
一整夜都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才睡了,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总是觉得窗外的那树梅花张牙舞爪地像是马上要扑了过来……又好像看见了月一清澈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仿佛是谁的手轻轻地覆上她的额头,很厚实很温暖的感觉,附了一声沉重且无奈的叹息……在混乱的意识消散之际,她忍不住地猜测那声叹息之中可曾有过一丝心疼……就着那一声叹息,她才渐渐滑入了莫名的黑暗……
揉了揉自己滚烫地眼皮,好容易精神了些,才翻身下床。谁知刚刚迈出了一步,就顿感浑身无力,上下虚软,一手急忙扶上床延撑住自己,待坐稳了,心神安定了,才伸出另一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果然是一片高热。
前日真不该乱跑!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下的狼狈。虽说从小她就身强体壮,基本上没怎么生病,是个活蹦乱跳的健康宝宝,不过,也正因为此,她刚好也就成了那种“不病则已,一病就要折腾死人”的人种。
越发觉得头疼万分的时候,心下忍不住恨恨地想,沈君然啊沈君然,这个若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的话,你就死定了!
这个的确不在沈君然的算计之中——他真的不知道明明已经是服用了万灵墨絮的人了,竟然连个小小的风寒都抵抗不了……(拜托,万灵墨絮虽解百毒,不过,那也不表示包治百病啊!)
勉强梳洗过后,再挪到小园桌旁,人早已经是冷汗涔涔。看着桌上的四味早点更是一点儿味口都没有,正想着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昨日见的那个小丫头就又来了,说是宫主请她过去。
想了想便稍稍整了整仪容,唇角挂着惯有的微笑,才跟了那丫头出去。
刚出门口,一抬头入眼的又是那树白梅时,周影有些怔忡:一夜之间竟已经全部都开了,层层翻飞,云耸雪叠,翩跹起伏,娇艳欲滴,姿态婀娜,妩媚非人。
伸手又摘了一朵,放在鼻间闻了闻,清新淡雅,花香袭人……转了转手中的花,这一次,却是将那朵白梅转而插入了那引路的小丫头的鬓角。
那丫头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只看见周影笑意盈盈地也望着她,湿润的浸着水气的眸子华光异彩晶亮眩目,不由地瞪大了眼,张着嘴,呆呆地,失了神……
“走过东南向的小角门右拐……就到了……”周影站在一处苑子里,四下里看了看,手指从东指到西,从南指回北,又来回比了比,终于找到了路,微微喘了口气,应该让个人领路来着,一个人走实在太累了。
东绕西转了半天,才看见一丛绿竹,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
上前顺着竹子径直往里走,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潺潺地水声,接着入眼的就是一个不大的莲池,漫延其上的水雾迷迷朦朦,使得池中盛放的红莲,影影绰绰,若隐若现,比起那日在崖角的感触,觉得现在眼前的才是一大奇观。
与外面的严冬时节非常不符的是园子里竟有大片大片的花海绿丛,蜂飞蝶舞,春意昂然,生机勃勃,其间一处雅致非凡的小小茅屋镶嵌在这片诧紫嫣红之中,藤萝花开满了屋顶,饶是周影见了这般奇景也不得不称奇,更何况这些景致应该都是由这个院落中的那池泉水造就。那居然还是一池温泉,还是一池能够生得出荷花的温泉,也难怪外面那丛深冬里还依然鲜绿葱郁的青竹了。
周影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双腿灌了铅似的再也迈不动一步,依着池边的一块石头坐了下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将裘衣衣领拉得松了些,这才听见屋子里有了些微的动静,等了一会儿才懒懒地抬起了头,将来人吃惊的神情收入眼底,笑了:“好慢哦!我若是等着你救命的那人就惨了呢!”
一早就知道有人进了她的地方,本以为是幻雪宫的人,就不准备搭理,可是,听着听着,发现不是,这才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却没成想会是她。
月一一看她满脸苍白,眼睛浸着水气,几缕头发紧贴着汗湿的额际,双颊却映出不正常的红晕,大吃一惊,以为是她毒性发作,急忙上前扶正她,伸手把脉。号着号着,眼中浮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看向她的眼光渐渐浮现出了一丝要笑不笑的神情。
周影觉得奇怪,便扬起了一抹虚弱的笑,玩笑道:“怎么了?总该不会是我怀孕了吧?”
月一一听,脸微红,食指就戳向了她的脸颊:“真是毫无遮拦的一张嘴!”
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将她扶进了屋内。
周影只觉得身上的冷汗一身一身地出,头晕眼花,喘了好几口气,喝过了月一端来的茶,才稍稍稳了些,一抬眼就对上了月一好笑的神情。
“咦?我生病了,你怎么会这么高兴啊?”她不满瞪着她。
“才没有呢,只是有点儿奇怪而已。”一面说着,月一又伸手搭上了她的脉搏,眼睛微闭了一小会儿,然后再看向她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倒是分明了许多,却并不开口。
“拜托……”周影覆上自己的额头,无力地**着,“我是病人耶,有什么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啊,人家现在真的快倒了的说。”
“你睢,果然奇怪得很,看你的脉向,你应该是服用过万灵墨絮的样子。只是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你的体质不知是太好还是太差,一面要抗拒毒性,一面又要抗拒药性,而且还有现在的伤寒作乱,就好像有三支军队在你身体里面同时作战,所以虽然毒性暂时还没有消散,不过也不会发作就是了,但是药性却也相对的还没有被完全吸收掉,反倒是突显了病情肆意身体,这种情况不能治也治不好,只好看你自身的吸收了,所以你现在既使已经如此虚弱了,也只得看着你继续虚弱了。”
一头雾水。
周影想了想,抓了一个肓点:“万灵墨絮?什么东西?”
对上她的满脸疑问,月一猜测:“……你不知道?”
“从没听说过。”
“真的不知道?熬成药的话,应该是浓黑的隐约夹有黄棕色的絮状物的药汁,应该有喝过吧?”
“啊……就是那鬼东西?!看上去极其恶心!喝掉更是恶心得无以复加!”周影满脸厌恶。
“鬼东西?那可是百年难求的疗毒圣品呢!是多少人抢都抢不到的,就连幻雪境内也只是听闻过而已!你应该庆幸,从此之后你可是名副其实的百毒不侵呢!”月一瞪大眼睛看着她。
周影似乎是有点儿明白了,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类东东……不过,既是这么了不得的东东,沈君然怎么会舍得用在自己身上?不会正是因为有了保障才让她中毒,才让她来这儿?
若是那样的话……他想传达的是什么意思……
“兴许会有意外收获呢。”
“绝对意外。”
不期然,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又浮现在眼前,周影低垂了眼睑,意外收获……
月一转身拧了条巾子,给她擦了擦额头,才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寻到我这里的?早上不是宫主请你过去的吗?”
“她叫我去,我就得去?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呢!本小姐今天不爽,偏就不去了,她又能如何?”
“什么?那现在宫内岂不是都在找你了?”月一吃惊地看着她。
“怎么会?”周影眨上眨眼,“我让她的小丫头正代我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