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十月初六。
谢晓寒站在天桥上,何天昊也和他一起。
“晓寒,我说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天昊见他的脸色不大好。
谢晓寒则问道:“天昊,今天可是十月初六?”
“是啊,怎么了?”
谢晓寒抬头看了看天空,道:“不觉得,我已有五年时间没有出过冥界了!”
何天昊环抱着双手:“你想出去看看?”
谢晓寒没有答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知道哪里有彩石吗?”
“彩石?”
“就是五颜六色的那种石头。”
“哦,一般来讲,有河的地方都有。”
谢晓寒轻点了几下头,何天昊则不明白:“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说完他就走下了天桥。
天昊则在后面大声叫道:“喂!还当不当我是朋友啊?混蛋!”
不过他并不是真的生气!他知道谢晓寒不说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也是一样的。
陈府里,陈南天正热情的招呼着贵客,而陈家大小姐却没有出来迎接。
后宅中,深静的庭院,泛黄的木叶告示着人们,又是一个深秋。
木叶萧萧而落,给这沉静的深秋更添了一份萧索。
漫天落叶之下,一名少女轻盈的出现在此。
她美丽、高贵,可脸颊上,却带着一丝哀愁,在她的手中,还握着一块亮晶晶的彩石。
秋风轻轻卷来,迎着风,她缓缓前行。随风飞舞的落叶,飘打在她的衣裙上。
五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还有些稚气的小女孩,如今已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这五年来,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总是难以安定。尽管陈南天想尽办法希望她能开心,可每一次都未能如愿,这一次也没有。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那块彩石。五年前,一位少年将这小石头送她之后,却又因一句话负气出走。从此,一去不复返。
这时,她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远方的天空。
“你现在,过得好么?”她轻轻的低吟,两行清泪忽然顺着脸庞,缓缓的流下。
芝兰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小姐。”
五年的时间,改变的不只有陈思悦,还有芝兰。
“芝兰!”陈思悦转过了头,眼泪却还留在脸上。
“小姐,你……”
“我没事。”陈思悦擦了擦脸。
芝兰微微一叹,道:“你可是想起晓……他了?”
陈思悦轻声的说道:“五年了!他走了五年了!当初若不是我一味任性,又怎会是这样的。”
芝兰鼻子一酸:“小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了无音讯,我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全是因我而走的。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我……我……”陈思悦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芝兰默默的看着她,本想安慰几句,但又不知该由何说起,也就任她哭了。
直到把心里的伤心与痛苦发泄完毕之后,陈思悦才止住哭声,道:“芝兰,你帮我去招呼下客人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嗯!”芝兰点点头,向大厅走去。
庭院里只剩下陈思悦一个人了,风吹起树叶,发起轻微的响声。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的离开了去,离开了庭院。
一个身材极其瘦弱的人扛着一把扫帚,从走廊跑过。陈思悦一看是猴子,便叫住他:“猴子,你跑这么急,是去哪里?”
猴子停了下来。相比五年前,他现在更瘦。他看了看陈思悦,发现了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痕,也知道她是为了谁,叹息一声,道:“还能做什么,去打扫房间。”
“打扫房间?”陈思悦觉得奇怪,猴子的房间不在这个位置,怎么跑这来打扫了?于是又问:“你打扫哪间房啊?”
猴子苦笑道:“还能有哪间?就是那间空了五年的房。”
陈思悦身体颤了颤,道:“你……一个人去吗?”
猴子道:“当然不是了!不仅是我,还有胖子他们,我们每天这个时间都去的。”
陈思悦道:“每天?为何我不知道?”
猴子无奈的说道:“这种事情……我们怎么能麻烦师姐你?何况我们人多也忙得过来。”
陈思悦心想,原来他们一直瞒着我。一昂首,道:“带我过去。”
猴子愣了愣,才道:“好吧。”
到了房间,陈思悦才看到里面已有好几个人在了。胖子这时看到猴子来了,还把陈思悦带了来,惊讶道:“师……师姐,你怎么来了?”胖子跟猴子相反,他可是越来越胖。
陈思悦道:“我来看看,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不用的,我们可以搞定的。”胖子哪敢叫这位千金小姐做这些粗活。
陈思悦这时问道:“胖子、猴子,不是有下人吗,你们为何不叫他们来做?”
猴子听了大声道:“师姐,你开什么玩笑?下人又不是来服侍我们的,我们又不是……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就门下一个弟子而已。”
陈思悦也不多说,看了看周围,道:“你们全下去吧,这里我来打扫。”
猴子和胖子皆是一愣: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小姐打扫房间?
“怎么?我叫你们出去,我来做!”
大家见陈思悦有些生气了,也不执拗,纷纷走了出去。
房间里留下了陈思悦一个人。说是帮忙打扫房间,可她现在根本没这个心情。
她静静的站在书桌旁,看着这里的一桌一椅。这房间的主人,已离开整整五年了!
她走到床边,缓缓的侧身躺在床上,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枕头与被褥。
仿佛,那少年的气息,还残留于此。
“你现在在哪里?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回来好不好?”她喃喃自语。眼泪,早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擦干了泪水,坐起身。看见来人是陈南天。
“爹!”
陈思悦扑到在她父亲的怀里,哭了起来。
“爹!你帮我找到他好不好?爹!”
看着自己女儿这样子,陈南天心里也不好受。只能任她哭泣。
哭久了,终于停了!
眼睛好红,也好肿!
陈南天长叹了一声:“世间之人如今都已认定了陈、李、司空三大家族的实力。可是早在我们很久之前,就出了一位绝顶高手!若不是造化弄人,他的结局也不会如此悲惨;他的后人也不会埋没于世!而晓……哎!思悦,你曾经的师弟是个很苦命的孩子!在他刚出世的时候,他的爹娘就被魔教的人害死了!只能和自己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九岁那年,他爷爷也过世了。去世前给我写了封信,把他托付于我,希望我能够看在谢家祖先的威名上,将其养大成人!我原以为谢家到了今天可以在他身上亮出曙光,不料却…… 他可是谢家唯一的血脉啊!”
陈思悦在旁边流着眼泪听完了她爹的讲述。她知道,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不要哭了,思悦!我们出去吧!今天是你生日,让别人看见你这个模样就不好了!”
“嗯!”陈思悦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和陈南天走向大厅。
人还没有到齐,但也来得差不多了。今年的人比往年要多,陈南天近一两年又结识了不少人,那些人知道今天是陈家千金的生日,自然会趁这个机会,给自己一个跳板,好好巴结一下陈南天,日后若有事也可以照顾一下自己。
这些人有不少都是第一次见到陈思悦,凡是见她之人,无不为她美貌所叹。一个个“仙女长”、“仙女短”的,对陈思悦进行夸奖。若不是知道有了个方卫在,恐怕那些人还会把自己的弟子给她“引见引见”。
“师妹,怎么了?”方卫见陈思悦脸色不太好。
“哦,没什么,只是有些累而已。”陈思悦敷衍而过。
方卫现在可是越发英俊。早在两年前,陈南天就有意操办他和自己女儿之间的亲事,但陈思悦却由于当年心中留下的那道阴影,把亲事推迟了过去。
最边的一个角落,一位貌美异常的女子静静而坐。对于刚才那些人称陈思悦为“仙子”,却是有些不屑。
这女子便是李府的李芊芊,和陈思悦一样,如今的成熟已经取代了当年的稚气,成为了一个端庄大方的美少女。
其实她本不想来的,自从五年前那一个十月初六后,陈思悦后来的四个生日,她都没来过。今天若不是李梁硬要带着她,她也绝不会来。
听见那些人拍陈思悦的马屁,李芊芊冷冷的笑了一声。心中对这陈家千金可是没半点好感。
芊芊突然叹了叹气:若他还在,那该多好!可是,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此刻,李芊芊的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
沧云城依旧繁华,尽管现在时间尚早,但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
五年之后,当他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心情却早已不能与往年而比。
静静的行走在街道上,时不时的能看见一些装束华丽的人急急向前奔去。他明白,这些人都是要赶去同一个地方。
在一座巨大的宅院前,他停了下来,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的观望。
秋日的阳光照耀着他,照着他俊秀的脸庞,照着他挺拔的身姿。同时,也照耀着院门上那两个烫金大字。
陈府!
年少时,这里留下过多少欢笑?又留下过多少悲伤?如今,那个无知少年,已长大成人!
那曾经深深痴恋的女子,现在又怎样了?或许,已经和她的师兄,接为连理了吧?
这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并看了看手中的锦盒。
再抬头时,却看见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芝兰!!
他立刻转过头去,生怕被认了出来。
片刻,再回头看去,芝兰已不见了,只看见一位老伯。
他依稀记得,这位老伯是自己当年离开陈府前的一个月才来的,是新任的管家。想来应该是记不起他了的。
待到最后一位贵宾被请进了门时,他才走了上前,并叫住管家:“这位老伯,有件事麻烦你一下。”
管家见他一身白衣,仔细看去,方发现那衣服的质料极其名贵,竟是用神州大地难得一见的天蚕丝而制成;再看他的面庞,非常年轻,且生得眉清目秀,像是在哪见过,但一时又记不起来了。只是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事相求?”
年轻人拿出一个锦盒,递上前去,道:“在下这有一份贺礼,是送给陈家大小姐的,还望老伯能帮忙交给她。”
管家伸手接过,看了看锦盒,再看看那少年,道:“小兄弟既然是来参加庆宴的,为何不进去坐坐?”
年轻人道:“不必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打扰。”
管家听他还有事要办,也不勉强,便道:“好吧,既然如此,老夫也强求不得。却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命?府上何处?能否告之?”
年轻人听后微微一笑,道:“在下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只是世间一无名小卒而已,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管家见他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可在谈吐之中却已有大将风范,当下也不计较,于是说道:“小兄弟不愿告诉也无妨。不过请小兄弟放心,这份贺礼,老夫一定亲自交给小姐!”
“那就有劳了!”年轻人一抱拳,便告辞离开。
陈思悦强打起精神,和陈南天、方卫等人坐一起。这时,管家跑了过来。
“小姐,外面有人送了一份贺礼,叫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小姐。”
陈思悦觉得奇怪,该请的人都到了,难道是把谁漏掉了不成?
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顿时惊住。
不仅是她,芝兰,李芊芊和那些少年,全都呆了!
管家想伸头去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居然能让陈大小姐如此吃惊。可陈思悦却在这时关上了盒子。
一位头一次来参加庆宴的男子见后笑道:“这是谁啊?居然送思悦小姐这些破玩意儿,真小气!”
陈思悦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闭上了嘴,并缩了回去。
“管家,这是谁给你的?”陈思悦急促的问道。
管家答道:“是一位年轻公子,大约二十来岁。生得英俊不凡,而且谈吐文雅;举手投足间都露出名家风采!哎,想我这四十多年来,在大大小小五家府宅做过管事,也见了不少人。但像今日这般优秀的少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陈思悦听完管家这番话,早已泪流满面。在场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位大小姐为何哭了起来。
一旁的李芊芊抓住管家的手臂,问道:“这位老人家,那……那少年人呢?现在在哪?”
众人这才发现,李芊芊的脸上居然也挂着泪珠!
管家道:“已经走了!”
“走了?”陈思悦与李芊芊同时惊呼!陈思悦又接着问:“你为何不让他进来?”
管家苦道:“小姐,不是我不让进,而是他不愿意来!我问他姓名,他也不肯说,说自己是什么混迹天涯的浪子,不用知道他的名字!照我看啊,这位公子衣着名贵,准是哪家府上的少爷,只是不愿透露姓名罢了!”
陈思悦伸手捂住自己的小口,努力的使自己千万不要哭出声来。而李芊芊却冲向了大门口,陈思悦也如梦惊醒,向着大门口跑去。
芝兰和那群少年也跟了上来!就连那些大人,都跑来凑热闹。
可是,门口并没有看见有什么英俊不凡的少年。
陈思悦和李芊芊并不死心,跑到了大街正中,四下观望着,希望在人群中能找出那道身影。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无数人与她们擦身而过,但心中期盼的那道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二人沮丧的回到府中,芝兰问道:“小姐,是……是他吗?”
陈思悦没有回答,却是轻声念道:“他为何不肯见我?为何不见我?”
李芊芊充满了一股怒气,听了陈思悦这句话,全部发泄在了这位大小姐身上。
“见你?他为何要来见你?你伤他还不够吗?怎么了?你怎么不把这些石头扔掉?你不是看不起吗?你不是嫌它脏吗?你不是说他不配吗?陈大小姐!!”
“芊芊,住嘴!”李梁在一边喊道。
但李芊芊却继续说下去:“你还记得五年在青州郊区的大战吧?他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你受一点伤害!可是你呢?却跑去和别人亲热!置他的生死于不顾。连句‘谢谢’都没有!我问你,和你亲热的那个人,当时躲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不来救你?陈思悦,你还是人吗?”
此时的陈思悦早已经无力反驳,只能哀求道:“芊芊,我知道错了,你不要骂了好吗?”
“你给我闭嘴!芊芊不是你叫的!”
李梁现在气得脸都扭曲了!其他的人也被李芊芊的气势给镇住!但接下来,她的举动更叫人震惊!
她把手指向了陈南天:“还有你!陈大老爷!你从来都没有重视过他!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宝贝女儿!青州郊区那一役,他受伤患病,若不是我告诉你,你会知道吗?你会来看他吗?不会的吧?你有个乖女儿,还有方卫这么优秀的弟子,你眼里当然是看不下其他人!枉你为正道领袖,陈南天,你没这个资格!”
从始至终,陈南天都闭着眼!静静听着芊芊对他的责骂!而陈思悦已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是你们父女俩把他害成这样的,是你们!”
“啪!”李梁一巴掌打在了芊芊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印!
李芊芊含着眼泪,笑了;为了他,这一巴掌,也值了。
“陈思悦,我恨你一辈子!!”
“御风”一起身,飞离了陈家,直奔李府。
“老哥,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训她!”李梁在这时表现出一种“大义灭亲”的气概。
“千万不要啊,老弟!芊芊说得对,我从来都没有真正重视过他!不要去怪芊芊了!”
李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场庆宴,最终只能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