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起听得车中动静,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车子刚刚挺稳,宁儿便掀帘一头钻了出来,动作有些猛,竟险些一头栽下车来。燕起张开大手,稳住她娇小身形,将她稳稳扶下车来。宁儿险些手脚发软,小脸上已红得像一尾煮熟的虾。
车内姬风忙跟了出来,“小宁子你这泼猴儿!快还了我书来!”
宁儿将手中那精致的绣本掷到姬风身上,口中叫道:“你无耻!”
“胡说!公子爷我分明风流倜傥!”姬风咧嘴,一口白牙在冬日阳光里闪了闪,“牙都在,哪里无齿了?”
“你你你!”宁儿白嫩小指头抖啊抖,狠狠戳了戳姬风,“你、你看那种书!”
“呿!”姬风一手叉了腰,一手用那绣本给她红透的小脸扇了扇风,“没见识的小丫头,我手里这本可是软玉楼的轻萝娘子送给我的不传之宝!”
宁儿挥开那绣本,跳脚叫道:“还、还不传之宝!分明就、就是……春宫图啦!”
一句话说罢,一张脸儿羞得嫣红。
燕起夹手夺过姬风手里的书,略一翻看,额角忍不住青筋跳动,将书还给姬风,摇头道:“你何苦逗这丫头,看看,都恼羞成怒了。”说罢抱臂好整以暇看着宁儿羞窘模样。
姬风见了宁儿窘样儿笑得越发欢畅,边笑边拍了燕起肩头,道:“难得燕兄你跟我站在一条战线。小宁子,告诉你,那软玉楼其实就是青楼呀!”
宁儿一呆,跺脚叫道,“你、你不知羞耻!”
姬风将那绣本揣进怀里,一脸“你还小,我和你讲不通”的表情,“你这小丫头懂些什么,哪个男人没看过这些东西?不信你问问你的燕起好哥哥看没看过呀!公子爷我生得如此倜傥模样,正值二十啷当岁,你叫我像庙里和尚一样守清规戒律不去开开荤?”说着伸手弹了弹她光洁额头,转身爬上马车。
“谁是小丫头!我十六岁!不小了!今天就是我生辰!”宁儿跟着爬上马车,对了姬风叫嚣。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姬风一双桃花眼儿在宁儿襟前溜了一眼,翘了二郎腿道:“在我眼里,大姑娘小姑娘自有一套区别之法!今日既是你生辰,公子爷我这珍藏绣本便大方送了你罢~”说罢又去摸怀中图册。
“我才不要!”宁儿忙叫,撅了一张小嘴,忽地似是想起什么,转头问燕起:“你……你也看过这东西?”
燕起强忍住笑意,咳了两声,答道:“我……咳嗯……二十六岁。”
说罢重新坐上车,扬声催马。
宁儿呆了一呆,不知燕起为何忽地说起自己年岁。
片刻之后突地“啊”了一声,捏了小拳头隔着布帘“嗵”地一声大力捶在燕起背上……
身后姬风瞧着她小脸上表情百般变换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出声。起身挨了燕起坐了,眼见前方道路之上一片银白,午时金灿灿的冬阳照在前路之上,身上也觉一阵暖意。
他伸手摸了笛子出来,一下下轻轻拍击在车椽之上,和了拍子,张口唱道——
“冬雪,一夜连晓,
栈外柳,陌上蒿,野渡吹箫。
春水,秋山为鞘,
盈盈笑把恩仇了,舟放五湖心自烧。
棹歌去,水迢迢,
谁愿改一身骄傲,看岭上云长云消。
几曾骑马倚斜桥,何处满楼红袖招?
似梦还真心头绕,抬头明月相照。
原来堪一笑!
万丈红尘心不死,怎唱清风逍遥调?
自将美酒对江天倾倒,
一番洗今朝,
放歌豪,乘年少!”
姬风唱的却是那日客栈小院里,宁儿所舞的《逍遥调》。
他歌声甚是清朗,胸中豪迈洒脱之意顿时倾泻出,宁儿听了也便跟着哼唱起来,歌声娇脆,潇洒意气却与姬风不相上下。
燕起勾唇微笑,扬手挥鞭催马。
暖阳洒在三人年轻面庞之上,只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有风拂来却也不觉寒冷,反觉得一派清明舒爽。车声碌碌,直载着三人越行越远。
彼时,有人未解情愫几许爱恨嗔痴,有人胸怀宏图雄志未绸,有人只想游历江湖闲散度日。
彼时,没有人料到此后漫漫长路之上的颠沛流离,死别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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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煌国王都冀阳。
陌桑宫中燃着西域进贡的珍贵香料“美人髓”,香气袅袅娜娜缭绕室内。红色纱帐深处,罗妃趴在雷霆麦色结实胸膛之上,媚眼如丝,伸手剥了一粒晶莹的绿色葡萄送进雷霆口中。
“皇上,这‘翡翠泪’可甜?”罗妃娇声问道。
“嗯……”雷霆垂眸,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您好久不来陌桑宫,怎么今儿个来了也不跟臣妾好生说几句话呀?”罗妃撅嘴,又剥了一枚“翡翠泪”送入雷霆口中。
雷霆咽下葡萄,就着罗妃的指头吮了吮,那分明仅是舔去汁液的简单动作,看在罗妃眼里,却似是一只吃饱餍足的狮,正缓慢舔去捕猎之后猎物留在利爪之上的腥红……
罗妃抚一抚臂上窜起的一阵寒意,撑起身子,螓首枕靠在雷霆肩窝之上,冲着他的耳垂呵气,“皇上,臣妾伺候您有三年余了,一直……没有为您诞下皇嗣,臣妾、臣妾想……”
“想什么?”雷霆懒懒开口,大手抚弄罗妃玉背凝脂般的肌肤。
“想叫皇上别再命人给臣妾送那凉药,让臣妾好为皇上生个孩儿呀……” 罗妃贝齿一启,轻咬那处敏感耳垂。
“让爱妃受那生育之苦,朕可是舍不得呢……”雷霆瞥眼看她,语气轻柔温存,狭长凤眸里却无一丝温柔之意。
“臣妾知道皇上疼惜,可是……”罗妃翻了身,跨在雷霆劲腰之上,俯首啃咬他的唇,“臣妾爱皇上呀……”
“爱妃,你这张小嘴真是越来越坏了,学会用这种话来堵朕了?”长指点上罗妃红唇,止住她的话。
“你太贪心了,整个后宫,只有你最靠近朕,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嗯?”凉如玉石的大手在罗妃精致的花颜上缓缓摩挲,“朕还能……给你什么?”
罗妃伸舌,轻轻舔弄雷霆下巴上小小凹陷的沟壑,笑得妖娆而妩媚,“臣妾想要的,皇上一直都知道……”
雷霆眯眼却不答话。
那后位,当真对这后宫所有女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么?
“皇上,奴才有事禀报!”层层帐帏相隔,外室之处,福喜尖锐的嗓音忽地响起。
“怎么?”雷霆微扬了声调问道。
“是……是青莲宫的主子……”福喜微微一顿,止了话语。
雷霆猛地翻身坐起,身上的罗妃娇呼一声,被推得跌坐在床内。
“出了什么事?”雷霆起身披了外袍,掀帘走到外室,语气冷而刚硬,“她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伏在地上的福喜语声颤抖,“前么晌,宫人服侍得温妃娘娘睡了,不料没多久就听见温妃娘娘哭叫之声,侍卫们过去之时,看见……看见一个黑衣蒙面男人拽了娘娘要走,娘娘一径哭喊踢打……”
雷霆冷哼一声,道:“之后呢?”
“之后……之后那黑衣人不敌众侍卫围攻……逃了……”福喜话一说完,忙将头伏得更低。
“废物!”宽大袍袖一甩,雷霆当先走出,“随朕去看看!”
“嗳!”福喜肥大身躯忙从地上爬起,跟着雷霆出了陌桑宫。
屋外踢踏声响,雷霆带着随从们径自去了。帐内罗妃缓缓穿上轻纱缕,艳红蔻丹却狠狠掐在身旁软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