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针扎进去的那一刻有如万蛊穿心痛得她几欲疯狂,下唇被她咬得破皮流血,身旁的叶克澜一声不吭地将手伸到她面前,她一手挥开,看都不看。
当第二针再度扎入皮肤时手指的四周呈现出透明的青紫颜色,甚为吓人,她已痛得说不出话来,胸口疼得几乎要爆开,耳鸣,头部紧张发麻,全身骨头抽痛,她以为她即将在这一刻死去,可不间断的尖锐疼痛一再提醒她,她在受着非人的折磨。
在场的人个个看得心胆俱裂,脸色惨白。叶克澜狠狠握着拳头不敢碰她,怕一靠近会使她更痛。
惟有叶克宇白皙的脸上净是一派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血,仿佛叶小曼的痛苦他全然没看见似的,仍然平稳而迅速地施着针。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盒长短不一的金针,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光看着那张古典味道如此浓烈的美人脸,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就是那从古代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丽神医似的人物。
她汗水淋漓、神志恍惚地躺在床上看着一屋子的人,或悲伤或着急或同情或哀悯。亏她一直费尽心思地设计这个谋划那个,原来只要一场病,一个诅咒,什么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她颤抖地扬唇苦笑,人果然再爱翻云覆雨,依然还是斗不过老天,世事的发展根本不由人所操控,她以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主宰命运?可笑啊!
再挣扎,她又能活多久?
她突然有种诡异的幻觉,自己的皮肤好像烧焦了似的冒着青烟。
痛到了极致身体会产生一种麻痹状态,仿佛身体与意识都不再属于自己,她冷眼旁观着每一寸皮肤在抽痛,五脏六腑翻转时就像是在看电影慢动作,大脑皮层能清晰地描绘着每种感觉的讯息,那种感觉很奇怪,似乎连灵魂都放空了。
她的意识飘荡着,在空中与一双冷然如冰雾般的浅棕色眼眸相会,水光流动,她在他眼里捕捉到了只有她明白的痛苦,睫毛微眨,她想对他笑笑,却连肌肉都不听使唤,笑比哭还难看。
冷意更浓,Jason突然感觉左边胸膛轰隆一声沉了下去。他站在叶克宇的身后,声音如冰刀般清凛无尘,“别再让她痛了,克宇。”
明明语气是平淡而从容,却让一直镇定的叶克宇的手不自觉抖了抖,背对着他的神情如幻影般闪过一丝黯淡与委屈,却又消失不见。
“我知道。”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手下明显动作加快,叶小曼一直僵硬的身体却突然获得了一些放松,下一秒,灵魂回归肉体。
她纤细的手指顿时微张,昏了过去。
他一直望着前面那栋美轮美奂的独立式别墅,摩登,高雅,是给人的第一感觉。
她在里面吗?足足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她了。
他眼里闪过思念、苦涩、担忧、惘然等等情绪,却仍然难以表达他这阵子有多焦急多坐卧不安。那一晚的噩梦太深刻,隔天他打电话却怎么也找不到她,MTB她没有去,打给叶克澜说她是去了日本参加会议,可为什么她不跟他说一声也不接他的电话,甚至,一个星期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不是她处事的风格。
他隐隐感觉她是在刻意避开他,却理不清头绪。除了那个梦以外,他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好好的,到底她是不是出了事?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他也会傻气地在女友家门口站岗。薄唇微扬,他的笑容略显清苦。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日子有多漫长,多难熬,明知可能是无济于事,可站在这里他觉得离她近些,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顽皮地对着他笑,说她在捉弄他。
他站在这里,她应该能看得到吧?
闭上眼,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清脆响起,只见淡淡的青烟徐徐上升。
最近他睡得不太好,烟也一根接一根地抽。父亲笑说放假空档他的黑眼圈反而比国宝盼盼还要厉害,他记得自己只是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心烦,抽一根总比不时的看手机留意有没有她的电话要好些。
天色渐渐暗下去,天边的晚霞浓烈得如一幅西方油画,鲜艳,也妖冶。他无端觉得一阵心慌,烟灰掉落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浓眉一皱,反指将烟弹进一旁的垃圾筒里,站起身望着那栋房子,在火红的夕阳下显得几分清冷。
如果他此时去按门铃,她的家人应该会告诉他一点讯息。他已无法再等下去了。
在那豪华雕栏的大铁门前按下门铃,不久之后就有佣人出来应了。
“三小姐还没有回国,您改日再来吧。”
连门都没让进就被挡了出来。他无奈地笑了笑,豪门的门槛他不意外,只是小曼她真的还没回来吗?他心里一直有疑惑。
离去时他忍不住再回头看,心里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沉闷,微凉,叹息。
明天再来吧。
从厚厚的落地窗帘往外看去,柳冬梓离去的背影竟带了几分颓丧与悲伤,那一霎那仿佛连背都显得微驼了。
“他一直在找你,看他的样子比你好不了多少。”
对叶克澜的话似乎无动于衷,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本《追风筝的人》摆在膝盖上,只有在看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书本时,才能窥测出她真实的情绪波动。
此情此景,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许会觉得有些遗憾,但他并不想阻止,这很自私他承认。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
书本“啪”一声掉落地上,如冰珠滴穿岩石般余音环绕耳畔不绝。
她的唇泛着青白色,长长的睫毛阴影底下是挥之不散的忧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现在连支铅笔都握不住了。
她能怎么办?她可以怎么办?
自虐地咬住下唇,咬得一丝血渍渗了出来,突然觉得胸口剧痛,她揪着心咬牙死忍着,只有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叶克澜脸色一变,冲过来以手指掰开她紧咬的牙齿,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放松,放松点,小曼。”
他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一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她的手冷得像块冰,整个人都在发抖,又要抽筋了吗?
眉宇纠得可以打结了,他的心在隐隐作痛,这种折磨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眼看着她在用力地吸着气,极力克制着自己,他倒来一杯温开水喂她喝下,然后握着她的手指轻柔地按捏着,一遍又一遍。
她淡淡地看着他,声音缥缈清冷,“叶克澜,没必要这样,你不欠我的。”
他头也不抬,“我高兴。”
“随你。”
她眉间尽是病态的倦色,望向窗台的方向时心又阵阵地抽痛着。有些事由不得你逃避,迟早都要面对的,既然已身在炼狱,何时进油锅并没有差别。
“把手机给我。”
他停下按摩的动作,抬眼看她,眼眸幽深暗沉。
她终于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