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医学是穆启昊从小的梦想,可父亲却希望他能继承家族公司,并送他去了法国念经济管理,凭着优异的成绩和浓厚的医学兴趣,他终于在导师的帮助下成功地转了专业。
回国后家里自然免不了一场风波,他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于是坚持去了市医,并在外租了房,母亲心疼他悄悄给他置了现在的房子。他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只希望能做出成绩让父亲谅解他的决定。
一个独身在外的男人自然不会自己下厨做饭,就这样他认识了在快餐店打工的孟瑶,那个笑容甜美的善良女孩,她总是能把开朗乐观的情绪传染给他。
他曾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拥有平淡却美满的家庭,所以她脸上才总是挂着温暖的笑。她却告诉他,爸爸在十岁那年过世了,妈妈带着哥哥改嫁给一个外企富商,因为她是女儿,所以被抛弃跟着奶奶相依为命地生活。
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她说人生是自己的,别人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越多,她越是要笑着让自己活得幸福。
他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她的笑,更沉醉于她带来的温暖。
孟瑶在夜校念书,白天打工挣钱,周末会去疗养院看望奶奶。他不忍看她那么辛苦,退了她在偏僻地段租住的房子,在家里给她整理了房间。她不肯辞职让他养着她,就让同事介绍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给她。
她照顾着他的胃,也像个女主人颐使气指地给他安排合理的生活作息。有空的时候,她会带他穿越许多狭小偏僻的巷子去他不曾涉足的地方,理由不是东西好吃,新奇特别,就是店主的口音和个性在她眼里很可爱。
她曾为了一条手工制的水晶项链让他去参加街头投篮比赛,也曾为了逼他穿一双可爱的卡通袜子而赌气一整天不跟他说话,还曾因为他为她下厨不小心烫伤拿手术刀的手而哭得稀里哗啦。
明明是很孩子气的女孩,偏又会像个老气横秋的老太婆意味深长地教育他,让他定期回家跟家人吃饭,慢慢改善着他跟家人的关系。
沉浸在平淡幸福里的两个人,像找到新大陆的小孩子,对生活里每一个微小的新奇发现都兴奋不已。
一切都很美好,像误落凡尘的王子,遇上命定的灰姑娘,上演着名叫幸福的戏码。直到孟瑶出事,谁曾想那个善良纯美的女孩,竟会遭遇世上最最丑恶的事。
那晚,孟瑶一如既往地去上夜校,穆启昊本来要去接她,结果家里打来电话说爸爸身体不太好让他回家一趟。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赶不及去接她了,他打了电话给她让她路上小心,不要省计程车费打车回去等他。
孟瑶笑着跟他开玩笑,说他瞎操心,让他赶紧回家等着迎接娘娘大驾。
父母住的地方在市郊,离家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而从夜校步行回家也差不多半个小时,孟瑶嘻笑着说要跟他比赛看谁先到家。穆启昊拿了车,两人就这样一路聊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电话突然就被掐断,他以为是孟瑶手机没电了,也就没在意。两人一直都有备用电池的习惯,于是他过了几分钟又再打过去,可电话一直在响就是没人接听。
他隐隐有些不安,仔细回想几分钟前孟瑶提起过她大概所在的位置就忙开车赶过去,还好已经不远,没多久他就停了车。
电话再拨过去的时候,响了几声竟被挂断,之后再打就一直关机,他知道她可能出事了,一下子慌了神,恐惧和慌乱渐渐笼罩着他,他像快被淹没般紧张到无法呼吸。
他拿着手机边报警边下了车,却不知道从哪里找起。这一片白天里是批发市场,晚上很少有人,他在街道和巷子里穿行,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恐惧而显得沙哑颤抖, 在空寂的巷子里无助地回响,却始终等不到回应。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落,那么多年,就算父亲说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时,他也没有这样绝望过。
隐约间听到一些异样的声响,他猛地站起来跑进旁边巷子深处,借着手机灯光竟看到…
他发疯一样地冲过去推开还压在孟瑶身上起伏喘息的人,毫不章法的拳脚落在他身上,旁边另一个男人系着裤带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扑向他。
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可毕竟势单力孤,再加上他刚才跑遍了诺大个批发市场,早已经体力透支,于是很快他就落了下风。
警铃响起的时候,那两个人才慌忙地放开他逃窜离去。他慢慢爬起来挪向地上的孟瑶,上身赤裸着,裙子已经被撕得粉碎,头发很凌乱,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感觉到有人靠近,她软弱无力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呜咽的声音轻如蚊蚋:“不要…过来…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脱下衣服裹着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在她耳边重复没事了没事了,良久,她才慢慢安静下来。
手筒照亮了这条肮脏的小巷子,有警察冲过来开始勘察现场,他全然不理会别人的询问,顾自抱着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动着离开。
外面已有些许围观的群众,在警察的护送下他执拗地上了自己的车。
介于两人情绪都不稳定,警察根本没办法带他们回去作笔录,也不好采取强硬措施,便派了辆警车熄了警铃尾随着跟他们回家。
回到家,他帮她清洗检查身上的伤口,她从头到尾都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任他摆布着。
穆启昊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好过一点,只是作完笔录后要求警察保密受害人的所有讯息,他现在只希望孟瑶能慢慢走出这件事,还能像以前一样开心地生活。
白天,孟瑶只是安静地坐着,他哄着她喝水吃东西,她都很听话的照做,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夜里,穆启昊甚至不敢关灯,只是守在她身边,她总是睡不安稳,常在半夜惊醒后就开始哭,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连他也不让靠近。
之后,他每天都在家里陪着她,敏锐地察觉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情绪,认真而坚定地告诉她那些都过去了,什么都不会改变,她还是她,还是那个跟他约定要过一辈子的人。
他每时每刻都在竭尽所能地让她开心起来,甚至在她睡着后,把家里特别布置一遍,等她第二天醒来,他穿着她最爱的粉色衬衫,捧着她最爱的花郑重地单膝跪在她面前,可她只是流着泪说了这个星期以来的第一句话。
她说,她已经配不上他了。
他不管,固执地紧握着她的手,说他们从相识到相爱的每一次美好,也说他们一起规划的未来,最后望着她的眼睛流着泪承诺,如果她不嫁,他就这样陪着她过一辈子。
面对他的执拗和坚持,她终于妥协,任他为她带上订婚戒指。他们约定,三个月后,在她20岁生日那天就举行婚礼。
第二天一早,她很早就起来,做了他最爱的早餐,像以前一样笑闹着拉他起床,然后督促
着他去上班。她还笑着说,如果他再翘班下去,要是被开除了以后养不起她,她就离家出走。
看着她重又溢满生气的眸子,他竟感动得险些落下泪来,多好,他的孟瑶又回来了,一切
都会慢慢好起来,他们还有长长的未来呵!
临走,孟瑶紧紧地拥抱他,看着他的眼睛赖着他说他爱她,一遍又一遍,好久才满意地笑着让他离开。
他以为,上天给了他们痛苦的考验,但终究会还他们一个圆满,因为他们是那么虔诚地对待爱情,对待彼此!
所以他一直不相信,不相信这个早晨变成了他们最后的记忆,不相信孟瑶舍得狠心丢下他一个人。这只是玩笑,只是恶作剧,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可能…
他告诉父亲他愿意回家继承公司,于是利用家里的财力和人脉,封锁了所有孟瑶车祸身亡的消息,他固执地告诉自己,孟瑶只是暂时离开,她总有一天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他常常去看望患了老年痴呆的奶奶,听她反复说起孟瑶小时候的事,不然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厌其烦地整理孟瑶的相片、衣服、书籍和她喜欢的饰品,乃至所有有关她的一切。
他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谎言里,行尸走肉的活着,直到父亲病重,公司出现问题,母亲为这一切变得憔悴不堪,他这才慢慢醒悟,接手打理父亲的公司,开始振作起来尽一个儿子的孝道。
可是,没有了孟瑶,他已经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生活像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的电影,永远重复着单调枯燥的表情和动作,让人厌倦到麻木。
念昔慢慢走到窗边,已经快要天亮了,灰蒙蒙的天空下,世界一片清冷寂静。回过身看着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的穆启昊,微皱的眉头,轻抿的唇,连空气里都是压抑着的悲伤的味道。
这就是一切吗?他和她的一切。那么美的故事,竟是那么沉痛的结局。
她真的可以走进他的心里,替代孟瑶曾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是,放手吗?也许之前想过,在她快因为齐涵背叛他的时候,可是现在,知道了他的一切,她又要怎么离开?
念昔走到他身边,用手心贴着他的脸,静静地看着他。他睁开眼,眼底浓重的忧伤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他握着她的手,浓雾般迷茫的眼睛慢慢嘲湿:“念昔,你知道吗?她还不到20岁,却要承受那么多伤害。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去接她就不会出事,要是我足够小心,就可以察觉到她那天的异常,要是我不那么心急提了订婚的事,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她也许就不会做傻事了,都是我,都是我…”
“不是的,不是的,启昊,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眼睛突然酸涩得厉害,视线朦胧一片,她紧紧地抱着他,拼命地找可以安慰他的话,“她还不到20岁了啊,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承受那么残忍的事,她只是想不开,她只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蜷缩在沙发上,十指相扣的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许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明亮,等着新的一天重新开始。
念昔靠着他的肩膀,紧紧了交握的手,轻声说:“启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好不好?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也至少让我陪着你!”
他没有立刻回答,念昔渐渐有些紧张,不自觉连呼吸都被压抑着,像害怕惊动了什么。良久,才听到他轻轻的笑声:“你今天要翘班陪我吗?”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还要上班,气馁地垮着肩膀撇撇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你今天要做什么?”
“我今天…要去一趟警察局。”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听陆阳提起你是去指认凶手了,真的是他们吗?”
他撇开眼看向窗外,顿了顿才说:“我是去警察局撤案,孟瑶…过世以后,抓到凶手曾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也是我能为孟瑶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当初就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事隔五年,我也已经不太记得凶手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