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墓地的偏僻一偶,一座埋葬已久的坟墓被人挖掘开来。
墓坑底下,原本安葬死者的石棺,也惨遭破坏,边缘一角被暴力撬开。
然而,那撬开的缝隙处,悄然伸出手掌……
那手掌奋力挪动石板,伴随阵阵石板的摩擦声,石棺的主人最终挣脱束缚。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缓缓起身,随后她望向身下的石棺,内心充满困惑。
应该是,漫长的沉睡使她失去一些记忆。
然而,有些东西始终无法轻易摆脱,例如:使命、过往或者名字……
无果的飞蛾,徒劳一生的逐光者——赫尔薇希
她在墓坑发现一座残破墓碑,墓碑上,铭刻这么一段模糊的字迹。
不过,无序墓地中,这种残破墓碑处处遍布。
面前的墓碑,不能肯定与石棺有所联系,也可能属于邻居的墓碑。
尽管有这一可能性,但是她仍然选择使“赫尔薇希”,成为自己的名字。
爬离埋葬自己的墓坑后,赫尔薇希仰望阔别已久的天空,可映入眼帘的黑暗,使她不禁惊愕。
那漆黑的画布上,不见繁星点缀,仅剩一轮月影,孤零零,灰蒙蒙。
赫尔薇希觉得怪异,可说不出何处怪异。
她凝望月影,困惑极了,情不自禁,向前轻踏一步……
赫尔薇希踏空了,即使,她的反应很惊人,坠落的一瞬间,便抓向崖边的墓碑。
可踏空引发的崩塌,使她与不牢固的墓碑,一同坠落而下……
“扑通”两声,坠落的赫尔薇希与墓碑栽入水潭。
很倒霉,也很幸运,墓碑不是稻草(救命稻草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少,她没有被墓碑砸死。
屏住呼吸,闪避坠落的墓碑后,赫尔薇希游向……呃,一处光源。
漆黑浑浊的水下世界,你不能指望,她能够分辨上下左右。
与其成为无头苍蝇,四处乱游,何不向光源赌一下呢。
这也许就是逐光者的本能吧。
赫尔薇希向光源奋力游动,期间,她碰见不少怪异的东西。
例如,游荡的不明生物,例如,泡烂的腐败死尸。
一一提醒她,水潭可不安全。
那么,光源的尽头有什么呢?也许,它不过是巨型水怪的眼睛而已……
仅结果而言,她赌对了,光源不是什么水下怪物的诱饵,而在岸边。
上岸后,湿透的赫尔薇希,茫然看向光源——一盏提灯。
而提灯的主人,一个十五岁左右、身穿破灰袍、面带蒙眼布的中性少年,他以清冷的声线,给予问候。
“您终于苏醒了,逐光者大人。”
赫尔薇希先看一下中性少年精致无表情的脸庞,随后便把注意力放向他的蒙眼布上——一只血液随意绘画的、破碎的诡异眼睛。
很奇怪,那只血液绘画的破碎眼睛,仿佛凭借眼神传递什么,也许,它有自己的意识?
有些不安的赫尔薇希,后退一小步,随后向中性少年警惕发问:
“你是谁?”
“我的名字吗……”中性少年不知为何沉默,片刻后,他木然道:“逐光者大人,假若您不介意,可以暂时称呼我为尤卡,艾弗雷特教派的尤卡。”
“艾弗雷特教派?”
“一个已完成使命、步入灭亡的小组织而已,逐光者大人不必在意。”对于艾弗雷特教派,尤卡简单解释一句,不愿意多说。
“是吗……”赫尔薇希注视尤卡片刻,随后,便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我的名字为赫尔薇希,不必称呼我‘逐光者大人’。”
然而,她做出姿势半响,尤卡也没有握上去。
“……有蒙眼布,看不见吗。”赫尔薇希忽然意识什么,有些尴尬问道。
“不,逐光者大人,我只是不太了解四百年前流行的礼仪。”尤卡垂头,用血液绘画的破碎眼睛,“注视”赫尔薇希做出的姿势,轻声解释道。
不过,他仍然称呼赫尔薇希为“逐光者大人”,也不清楚他在坚持什么。
“……四百年前流行的礼仪。”尤卡的一席话语,使她不禁诧异。
自己已经沉睡四百年了啊。
赫尔薇希平复心情后,便向尤卡询问:“尤卡,你能否告诉我,我的过往呢?”
“您的过往?逐光者大人,您遗失记忆了吗?”尤卡向她困惑发问。
“嗯,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她无奈解释。
“那您毕生所追求的使命呢?也已经遗忘了吗?”闻言,尤卡那血液绘画的破碎眼睛开始“凝视”她。
“使命……”凝视下,赫尔薇希逐渐觉得头疼脑裂,她隐隐回忆一些东西。
追逐光……太阳……徒劳……
可最后,她依旧没有回忆出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她向尤卡表达歉意:“抱歉,使命什么的,我应该已经遗忘了。”
“逐光者大人,您没必要道歉,遗忘使命这一件事情,权当作命运的安排吧。”
尤卡仿佛没有多少遗憾,他看向赫尔薇希,委婉提醒。
“不过,逐光者大人,您必须寻找新使命了。”
“新使命?”赫尔薇希不免疑惑。
“啊,追光者大人,我所谈论的使命,属于一种笼统的称呼。”
“一项任务,一个心愿,一种理想,他们都可以称作使命。”
“您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种驱使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倘若失去,便容易遭受侵蚀。”
尤卡向她耐心解释,随后发问:“逐光者大人,您为什么而活呢?”
面对这一问题,赫尔薇希陷入沉思,可她始终没有明白。
对她而言,生的本身便是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当您有所答案时,便已经获得新的使命了。”
尤卡向她诉说道,尽管,尤卡所说内容,如今,已为人人皆知的常识,可她未能亲身体会世界的荒诞,自然无法理解。
“至于……逐光者大人,您的过往。”
“请容许我诉说一个故事吧。”
“四百年前,一位先知——萨迦利亚,他以牺牲双眼为代价,窥视未来……一个彻底绝望的未来:太阳将熄,黑暗侵蚀下,生命尽数凋零,生者苟延残喘,世界陷入永恒的死寂。”
“不久后,先知的预言开始验证,万物依赖的太阳,开始缓慢熄灭,而为阻止太阳的熄灭,为阻止预言的验证,一些人挺身而出,四处奔走,他们便是‘逐光者’。”
“当时,逐光者作为英雄,作为救世主的象征,所有人把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可历史上,他们唯一的成绩,在与证明太阳的熄灭不可逆,不可阻止。”
“而您,第一位逐光者,在明白太阳熄灭不可阻止后,开始对自己的使命产生动摇,迷茫之下,您向先知——萨迦利亚,寻求指点。”
“先知,也看不见希望的火种,不过,在未来中,在黑暗中,先知发现一些挣扎蠕动的‘异数’,他们,也许有改变时代的力量……”
尤卡的故事戛然而止,而赫尔薇希有些茫然:“故事的后续呢?沉睡四百年后,唤醒我的原因呢?”
“《萨迦利亚书》仅剩残本,后续的故事,早已遗失,至于……为何唤醒您,我仅完成委托,无权得知。”尤卡向她耐心解释道。
“也不清楚吗……”赫尔薇希呢喃道。
即使有些遗憾,可她也已经收获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信息了,也应该满足了。
向尤卡道谢后,赫尔薇希抬头仰望,目光穿越自己坠落的洞口,看向天空的“月影”。
“这是……太阳吗?”她有些困惑,向尤卡小心翼翼询问。
在获得尤卡确定的答复后,她不禁一阵恍惚,头晕目眩,差点跌倒。
以“徒劳一生”作为墓志铭,一点也不错啊。
被尤卡搀扶的她,不由心想。
在明白距离太阳彻底熄灭不远后,赫尔薇希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她也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心理。
也许,作为逐光者的本能,在作祟吧。
赫尔薇希患得患失之际,尤卡忽然上前,向她行礼请求:
“逐光者大人,我的使命仍未完成,所以能否成为您的随从,与您同行一段时间?”
“同行……”
“当然,我很乐意,你能够成为我的同伴。”赫尔薇希答应了。
“只是,我需要做些什么呢?”她有些迷茫向尤卡询问。
而尤卡递给她那盏提灯,平静道:“逐光者大人,您必须自己决定前行的方向,我不能给予干涉,然而,不管做出什么抉择,我也会追随您的脚步,直至我的使命完成为止……”
赫尔薇希看向那散发光亮的提灯,不禁有些头疼。
“那么,先离开吧,我觉得岸边不安全。”
……很黑,哪怕赫尔薇希有提灯,也不清楚应该如何离开。
所以,她不得不拜托尤卡带路。
尽管,尤卡面带蒙眼布,可他似乎仍然能够看见东西,也许,他用另一种方式“看”吧。
毕竟,太阳即将熄灭的时代,视力属于可有可无的东西。
在尤卡的带路下。两人最终离开位于半山腰处的水潭。
赫尔薇希伫立于断崖上,借助太阳微弱的光芒,遥望山下的村庄。
根据尤卡所介绍,那座村庄闹“虫灾”,不建议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