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连天上难得看见的星子也觉得恐惧,摇晃了几下之后便隐在沉沉的夜幕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闫涛蔚冷冷地望了一眼脚边的尸体,将手中的烟塞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将满口浑浊的烟雾生生吞了下去。然后他将香烟仍下山崖去。那一星红色很快便泯灭在无边的黑暗中。他本来要去看沈洛的。
“白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回过身,仿佛很随意地倚在护栏上。
被称作为白羊的男人瘦削而高大,有着潇洒而浓密的鬈发,眼角狭长,眼睛却不小,目光神秘难测,倒也让这双眼睛显得迷人而优雅。他淡淡地冷笑:“三少,算是笔交易吧。您一向只肯跟别人谈生意的。”
“什么交易?”闫涛蔚阴沉地望着眼前十二星座杀手中最优雅淡薄的白羊。
“您知道的,山庄现在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为了不连累组织,火蟹已经在狱中自杀。剩下的十一人,除了大少和二少,全部都隐于四面八方尽可能远的地方。老爷需要你。”白羊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说。
闫涛蔚冷哼一声:“就凭这个?”他很轻蔑地往地上的尸体踢了一脚。
“这叛徒很难找不是么?”白羊道。
“帮我除掉一个不能起什么作用的叛徒,就想让我做赔本的买卖?我倒有个主意,不如让我跟你们的大老板做生意。”
“我只有一个老板,就是老爷。”白羊立刻回答。
“那么你是没有诚意了?”闫涛蔚也不急,轻轻弹手指来玩。
白羊沉默了片刻,将一只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向他单膝跪下:“三少,十二星座从来都只知道守本分,除了老爷交代的任务,对其他的事情全不过问,亦从不打听。白羊今夜即将远离珉茳。白羊是最后一位了。大少二少下了死命令,不让我们来找三少。但是三少,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您真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无家可归,看着老爷和两位师兄不得好死么?”
闫涛蔚仿佛有些震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吸了一下鼻子,背过身去。
“三少,回家吧。”
闫涛蔚微微笑起来,嘴角的苦涩仿佛将整颗心都腐蚀了。他应该得意才对。玉危城来求他了!他竟然也有依靠他的这一天!然而他只觉得难过,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大哥二哥被押到空旷的刑场,耳边一声尖利的枪响,两个人便匍匐在地,永远不再醒来……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山顶寒冷的寂静。
“涛哥,沈小姐死了。”小陈一边喘息一边说。
“你说什么!”闫涛蔚震惊得连手机都快抓不稳了,全身的血液一瞬间用进脑子里,几乎要将他顶得爆裂开来。
“很恐怖,浑身都是紫色的不明液体,有剧毒……”小陈还想继续说什么,闫涛蔚却已经完全明白了,蓦地转身怒吼道:“白羊!!”
白羊冷静地看着他,依旧淡定:“是,三少。”
“你在跟我玩调虎离山是不是?你把我引开来,好让玉仲启把沈洛杀掉!你还摆出这副仁心仁义的嘴脸来指责我的不是,要我妥协,回山庄去做你们的帮凶!”闫涛蔚飞起一脚,正踢在白羊胸口。白羊应声倒地,却没有吭一声,立刻又直起身子来,端正地跪着。
“三少,今天是我自己来找你。我已经擅自做主杀掉任务之外的人,躲避二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与他串通?”
“你放屁!”闫涛蔚又是一脚飞出去,将白羊踩在脚底,似乎还要碾一碾,终究只是牢牢地踩着,下不去手。
“为什么要杀沈洛?她跟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她曾经是你们的四嫂!”
白羊将他的脚挣开,面无表情地爬起来,看一眼手表,冷冷清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我要走了。三少,有些事情是要用心去看的。我今天来,只希望你能帮山庄一把。我们今生或许再无缘相见,您保重。”
闫涛蔚没有阻止他离去,自然也是阻止不了的。他迅速钻进车子里,驱车赶往沈洛住处。
现场被警察严密封锁,闫涛蔚根本进不去。对警察说是死者的朋友,警察也只是很客气地表示,有需要的话回对他进行传讯。透过攒动的人群,他隐约能看见沈洛的儿子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蹲在角落的阴影里,任凭女警员怎样安抚,依然像是失去生命的雕像,只两只眼睛红得荡妇滴的下血来。
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闫涛蔚警觉地回头,不由得一怔,有些惊喜道:“杨伯伯,您怎么来了?”立刻也就疑惑了,杨伯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杨卫东却并不显的高兴,阴沉着脸,低沉而快速地说:“跟我走。”
车子远离了沈洛住宅所在的市区,杨卫东才正眼看了看闫涛蔚,面色也变得和蔼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说:“阿涛啊,你跟迈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闫涛蔚不禁觉得赧然,却也并不后悔,诚恳道:“杨伯伯,这件事情是我的不是。但是,如果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还继续欺骗下去,这对迈迈来说才更残忍。”
杨卫东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懒得多管。阿涛,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所以尽管迈迈在家闹得那么厉害,我也没有说你半句不是。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想看看你造的这些孽!”
“我造的孽?”闫涛蔚不解地皱眉,疑惑道,“杨伯伯,我做错什么了?当初我说要回国来闯一番事业,您也是极力赞成的。”
杨卫东哼一声,沉声道:“你哪里是闯事业,明明是借机报仇。你为了打垮玉锦山庄,无所不用其极。你看看被你吞并和恶意收购的企业,你看看被你逼死的那些老总!阿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要报仇,应该靠自己一砖一瓦打拼得来。何况我向来不赞成你为了仇恨而活。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让你娶了迈迈,安安分分守着我的老本便是了!”
“杨伯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闫涛蔚知晓杨卫东的为人,也不想再在口头上惹他不高兴,寻思着找了另一个话头。
“去见你要的真相。”杨卫东脸色反而愈见肃穆。
闫涛蔚不敢再问什么,只尊敬地点头,安静地坐在一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车子驶进翠竹园,闫涛蔚才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朝杨卫东看了一眼。
杨卫东哼哼笑着说:“你小子有什么能瞒过我的?”
闫涛蔚想问什么,被杨卫东摆手制止了。两个人走上楼去,轻手轻脚地走进罗肃康的房间。闫涛蔚惴惴地跟着,不知道杨卫东到底要做什么。
“罗管家,老杨来看你来了。”杨卫东一进门,便轻轻附到昏睡着的罗肃康的耳边说道。
闫涛蔚不觉惊讶。杨卫东竟然认识肃爷爷!而且看样子他很清楚罗肃康以往在玉锦山庄的身份。照这么说,难道杨伯伯也是从玉锦山庄走出来的人?
罗肃康听到杨卫东的呼唤,立刻就睁开眼睛来,一寸寸瞪大了,死死地扒在来人的脸上,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辨认。不消一分钟的光景,他僵直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干涸的眼眶里滚落大滴大滴浑浊的泪水。他吃力地抬起插满各式各样管子的手来,想要抓住他。杨卫东立刻就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再开口竟然有点哽塞:“罗管家,你受苦了。”
“啊……啊……”罗肃康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太过激动而只能发出奇怪的音节,瘦得比巴掌还小的脸涨得通红。
罗肃康连忙帮他倒了一杯水,服侍他喝下去了,又帮他抚胸顺气。
“你……你来救我了?”罗肃康艰难地开口。
杨卫东淡淡地笑,柔声道:“我的罗管家,我怎么是来救你的呢?小玮永远不可能伤害你的。”
此话一出,罗肃康同闫涛蔚同时被震慑到了。罗肃康颤颤巍巍地想闫涛蔚看过来,闫涛蔚却目光灼灼地瞪着杨卫东。
杨伯伯竟然知道他的身份!这么说,当初他对他的救命之恩……现在看来竟然像是刻意安排的!
“他真的是小玮?”罗肃康猛咳了一阵,说话竟然顺畅的多了。
“没错,他就是玉皓玮,玉危城当年亲自下令杀死的孩子。”杨卫东一字一句的说,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楚的解释了。
“杨伯伯!”闫涛蔚失声喊道,脸色大白,一时间竟有些站不住了。
杨卫东并不看他,依旧柔声对罗肃康说道:“我也并想不到这孩子竟然会诨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家也要弄得家破人亡不可,否则,我端的不会回来见你们的。现在玉锦山庄风雨飘摇,弄不好的话就会成为替罪羊,替别人背上全部黑锅。”
“山庄怎么了?”罗肃康急切地想要坐起来,看得出来,他这个老仆人对于山庄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杀手组织即将暴露在空气中,山庄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不要谈独立了,恐怕到最后还要尸骨无存!大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杨卫东沉沉地叹口气。
“杨伯伯,您竟然是玉危城的人!”闫涛蔚几乎有些舌头打结,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不齿,“这么说,您一直知道我的计划,您和玉危城一直像看猴子一样看着我耍宝!您教我仁义道德,己所不欲,却原来你骨子里流的是和玉危城一样卑鄙自私的骨髓!你竟然将他血腥的杀戮称为苦心经营?你——你——竟是这样的!”
杨卫东淡淡看他一眼,似乎感到焚心蚀骨的失望:“看来仲启说的很对,你早没有心了。”
闫涛蔚猛地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同你的父亲联手看你耍猴把戏,玉锦山庄还会有今天这样的惨况么?你闫涛蔚还能在珉茳占有一席之地么?你这个不肖子,事到如今,还不能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