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跟同事三三两两散去,有的取车,有的到街头招计程车。
她跟大家挥手告别,“明天见喽!”转身,踏在人行砖上露出笑容。同事们都好亲切,她真幸运哪,今晚很开心……
夜有点深,风微凉,拂过她高温的脸颊,好似全身都在发烫。
“黑夜又白昼,人生悲欢有几何……”她模糊哼歌,轻晃包包,地面有著向上漂浮的倾向,她乱走乱踏,也自得其乐的兴致高亢。
“呃!”肚子忽然咕噜咕噜,有气慢慢从胃部升起,“唔……”失败,气又缓缓降回去。她稍蹙眉心,停下步伐,手撑著行道树。
“呃──呕!”气再上来一次,她开始吐。
惊天动地的感觉攫住她,扶住树,喘息,薄薄的身体起伏。街旁行人不少,却没有眼睛当她是风景,似乎这个时刻醉倒路边,在B市是稀松平常的事。
车流一样流畅地驶过马路,某辆车的挡风玻璃里,一双黑眸眯起。
殷硅刚从医院探完员工出来,开车经过,牢盯那抹弯腰撑树的身影,他打灯,停靠路旁。
张雀星好不容易吐到尾声,从包包里挖出面纸与小水瓶,擦拭漱口后,人好像清醒些了,她拍拍额头,直起背。
“殷硅!”
她觑著陡地出现在面前的人,歪脖打量,笑意盎然。
“呵呵,”她傻笑起来,歪歪倒倒地走向他,“太幸运了!我真的太幸运了今天……”她颠三倒四的说著,指尖触上他胸膛。
“进公司真的好好啊!又见到你了……”她软软地笑,腿一弯,感觉他接住自自己,她自然的揽住他颈项,把脸埋在宽阔胸前,“我特地搬到B市,就是、就是要进公司,跟你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殷硅挑眉,静瞅著她
“已经好久、好久好久了呦……”她喃喃对他说,眼睛闭著,额头抵到的地方好温暖,“想办法搜集你的消息,打听你过得怎样……你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天,我还叫我哥载我去机场!”
她偷偷笑起来,“其实我根本……就不用躲,你不记得我的……可是我藏在走道后面,偷看你,好高兴噢……”
她手揪住他前襟,脸红扑扑,像是幸福到不行地笑了。
殷硅俯望著她,退开被巴住的身子,他不习惯与人贴近。他扶她到路旁石砖上坐下,让她倚靠灯柱,如此回避了肢体碰触。
张雀星毫无所觉,又靠过去,盲目地搜寻热源,“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想,如果可以更靠近你一点……”她举起右手,用食指与拇指捏出极小的距离,“只要一点点,那就好了……”
殷硅垂眼冷睇著整个身子都快挂在他肩上的女人……这叫一点点?他哼声,抬臂把她推回原位。
张雀星颓然沮丧,可怜兮兮靠著灯柱,“可是我每一次都失败……想要好好表现给你看,结果都出糗……”
她吸鼻子的声音传出,他忍不住皱眉,她不会是要哭了吧?
“哇!”她不哭,却大叫,“我失败了啦──”
“喂。”
他探出大掌,牢捂住她的嘴,有路人转头好奇的张望过来,他不想引起骚动,见她收敛了些,他才微松劲道。
张雀星满眼哀怨的盯著他,嘴唇蠕动著,在他指缝间低语,“你一定不喜欢我……”
他瞪著她,收回手。
“我的头好痛……”醉鬼抱住摇晃的脑袋,向坐得远远的殷硅求救。
你活该。他淡漠的眼睛这么说。
“真的好痛……”醉鬼乱嚷起来。
他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雀星愣然,捧著密密匝匝发疼的脑子,呆望他离去的方向……发生什么事了?她试图要思考,却无法集中思绪。
夜风拂过,她打了个寒颤,头脑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就忘记自己刚刚要思索什么了……
“把这个喝掉。”
一道男声在低沉夜中响起,她蓦地睁眼,“咦?”
是殷硅,他拿著从药房买来的解酒液,高瘦身形矗立在她面前,影子重叠在她身上。
“喂。”握著瓶身的手晃了晃,要她接下。
“谢、谢谢……”她傻傻领过,瞪著瓶身瞧。
“快喝。”他命令道,药局老板强调这款对头痛特别有效。
张雀星在他的监督下,乖乖把解酒液喝光。那味道可不是太好,她吐舌头、五官扭曲,好似刚跑完马拉松全程……
再喝了口水冲淡味道,她身体歪软,全身仅剩的力气被这瓶乱七八糟的东西整光了。
“我想睡觉。”她阖眸宣布。
殷硅调整她的姿势让她靠著灯柱休息,仍然坐在她身边。
路灯昏黄,树影斑驳,没有人说话。
他转头瞧她。
张雀星徐徐呼吸著,浏海好像很柔软地覆在额头上……他又想起那个画面,女孩白皙净雅的一张脸,和他所见过最明亮的瞳眸。
他探手,轻轻抹去圆眼上的妆粉,她呢喃,颤动了下。
他瞧著指尖残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这样做,就像他不明白自己早上的举动一样。
他承认一开始是惊讶她在“绿能”任职,接著大概是因为见识过她的资质笨拙,知道对这种能力有限的笨蛋不能强求──
殷硅心脏猛缩,他竟然在用她的能力来衡量早上的错误……自懂事以来,他习惯独立解决问题,带领公司后,他不能理解员工需要帮忙才能完成工作的理由,对达不到要求的员工更是绝无宽贷。
这样的领导思维令下属颇有微词,但他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做不到的就是弱者,合该被淘汰。
可她第一次让他意识到,自己也有接受笨蛋员工的雅量……虽然很微渺,不过,是个新发现。
星眸迷蒙地换姿势,头摇摇摆摆,晃呀晃,又往他肩膀上靠。
殷硅身体僵硬一阵,缓缓侧过颈项,观察她放松的表情和呼吸的节奏,迷失在那阵起伏里,片刻,他转头,望向前方……
她喜欢他,表现明显,但他一向排斥迷恋他的女员工接近,何况她完全不符合他对女伴的要求。
在国外待几年,他欣赏女伴有品味的香水……可是这样被她干净的味道包围,困在像被阳光照晒后的清新里,突然间他觉得,哪里也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