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秦燕缠着萧翊去了很多地方。
比如,北面最有名的德宝戏园,还有西郊百花齐放的虎林丘。只可惜前者让秦燕看了一半便睡了去,而后者虽着实让人赏心悦目了一番,但也没让她觉得多新鲜,看完只是对萧翊道了一句,“这景色虽然美,但我还是喜欢你院里的那些桃花。”
萧翊听了笑而不答,只领她去更好玩的地方。
夜色渐浓,他们玩了一整天,秦燕的体力再好,也会觉得累。
京城内,夜市正起,一辆马车缓缓穿行其中。秦燕侧躺在车内,右手时不时地拨开窗前的帘子,笑意连连。京城的夜市闹意渐浓,路上的行人很多,他们的马车行得慢,马车在人前缓过,人们见倚在窗前的公子生得如美玉一般,眼波流转间更是有如暖泉流淌般温润,他们便痴痴地看着,谁知马车就这么行远了。
秦燕呵呵地笑起来,身侧正闭目休息地萧翊睁开了眼。
“开心吗?”他问。
她看他一眼,放下帘子,嘴边笑意不减,“我的面子可大得很,有静宣王亲自当我的导游,这世上又有几人有我这样的福气?说不开心可是假的。”
她虽笑得甜,但萧翊的眉却不自觉得拢在了一起,“不要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
她敛笑,脸凑到他面前认真地看他,“不喜欢?”
“不喜欢。”并不正眼瞧她,转开脸,似是有些倦了,淡淡地答。
盯着看他一会,她转而坏坏地一笑,“呀!忘了去一个地方。”忙伸手又去掀帘子。
引他侧目。
“听说艳香楼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嗯……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吧,要不我们……”
“阿若,街上太吵了,快些赶马回府。”不等她说完,萧翊便已回过头对赶车的家丁吩咐道。外面的人应了声,马车立刻行得快了起来。
“怎么这样,听说那儿有很多美女呢?”
萧翊并不理她,闭了眼继续休息。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去那种地方吗?偏偏就你……难不成你真要当和尚吗?”秦燕泄了气,用折扇反手敲着肩,“可你又当不了真正的和尚……”
“你这么别扭,岂不是要委屈了将来的王妃?”她想了想,突然低首一笑,“这世上有那么多女子想嫁你为妻为妾,世人都道你不近女色,却不知或许你是根本不喜女色——”
“卟嗵”一声轻响,车厢微晃。
车外家丁只当是车马颠簸,依旧专心赶马前行。
车内两人身影相叠,一时寂静无声。
萧翊俯首看着身下女子的一双眼睛,那明眸如同暗夜的星辰,也静静地看着他。他久久地看着,想从那双眼里看出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看见。
两人沉默许久后,那双眼睛终于笑起来,“玉狐狸,这可不好玩。”
压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但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萧翊的脸又回复到淡然,看着她说,“你不是爱玩吗?怎么这会儿又说不好玩了。”
“那也要看对手是谁,对手如果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那你说我怎么玩得起?”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容,她的青丝如墨,洒在两人交缠的手上。
“你的发散了。”他冷哼一声,起身坐起,执起她掉在一旁的束发用的丝带提给她。
“散都散了,就随它去吧。”接过丝带,却又反手扳过他的手,她将那紫色丝带绕上他的手腕,细细缠着,打上一个结。
他颇为不解,眉头微微皱起。
“天下女子都爱美,即然人人都说我扮为女子更美,那看来这男装我还是少扮为妙,但这绑发的带子我很喜欢,不如你先帮我收着,哪天我新鲜尽又来了,你还我便好。”她笑得甜,甜到每每都能渗进人的心骨里,甜得人心轻扬。
萧翊却是手指轻颤一下,看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丝带半晌,指间不自觉地收紧,便将她还未脱离的五指轻握在掌心,“好。”
他看着她轻声答着,声音似波澜不惊,却不知心底藏着怎么的惊喜,道不明又说不清。
她低头,伸手拨弄他手腕上的丝带,玩得近乎出神。
马车缓缓停下,此时,静宣王府门前已候着十来个人。
俞瑶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后面则跟着朝玉和颜竹,见车马已到,俞瑶未动,两个丫头的脖子却已拉得老长。
萧翊先下了马车,伸手想去扶车里的秦燕,谁知她只是将手轻轻一搭,双足一点便稳稳站在了地上。
她的一头秀发披散于肩,乌黑如墨,衬着那清美如月的容颜,众人只觉黑夜突然明亮起来,脸颊跟着发烫。萧翊见她淘皮,抿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她便用一双亮眼瞪着他,只是乎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眼中也有笑意,看得出心情也是极好,俊颜之上更添加了几分神采,看得人心跳不止。
这两人缓步说笑着走来,如游仙境,周围一切在他们看来似乎都子虚乌有。门口众人痴痴看着,都道这是天人下凡,忍不住连连惊叹。
如若不是天人下凡,怎能有如此惊人容颜,又何来这般慑人的气魂。
俞瑶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一个,但眼前所见,多少心中也是一阵感叹,而后又有些许不甘涌上心头。
“怎么都出来了?”等两人走上前,才发现门口候着的人不少。
“王爷和秦姑娘可用过晚膳?我已让厨房准备了一些。”俞瑶上前,萧翊点了点头,身后的秦燕也对她微微一笑,“还是瑶儿想得周到。”
随后又回头看看朝玉和颜竹,这两丫头也不好好和人学学,光顾着发呆,怎么连口水也要流下来似的。
她无奈向两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跟上。
夜深,微风徐徐,窗外是树影萧然,屋内则烛火微明。
俞瑶一身轻薄黄衬,立于窗前,手执一卷画轴,应着烛光慢慢将画轴展开。
烛光下被照亮的是一幅桃花图,这画笔墨用的极好,但却只画了一半,想来并不得作画之人的意,是一幅弃作。
可别人不要的东西在她眼里却成了宝贝,她仔仔细细地打量手中的画,眼神轻柔,并不像在看画,倒像是在看人。
看了许久,她终只是轻轻一叹。
只这一叹便让这夜更凉了些。
她将画轴小心收起,提了烛台,本该早些去安歇,却是回首看着窗上映着的萧瑟树影又是一叹。
“夏公子为什么还要折回来?若有事再见王爷,大可明日光明正大地来。”
窗上的倒影轻轻浮动了一下,形似更清淅了些,这才让人看清窗上的并不是树的影子,而是人的剪影。
“那人我不会想再见一次。”窗外的人顿了片刻,才淡淡应上一句。
“那公子便不该在此。”
“我只是……”只是……
“公子没事还是早些回去吧,王府的警卫可不像表面上看得这般松懈,兴许早就有人发现了。”又是一声轻叹,表面上看来,王府的侍卫虽然少得差强人意,但王爷手下的暗人无数,布于无形,夏无渊虽武功不差,但夜里这样冒冒然跑,那些人自是不会放过他。
“……”
窗外的人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作罢,黑影一闪,便没了声息。
俞瑶垂下眼睑,盯着手中烛台出神,许久,终缓步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