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十年后。
一行十几人在草原上缓行,盔甲破败,上面血迹斑斑。
“铁木真,咱们真的不回部落?可这草原虽大,雄鹰失了巢穴,哪里又是咱们的家啊?”
独眼的壮汉在马上对铁木真说,那只独眼中血丝淌下,如一条红色的虫。
“我的好安答,咱们十八人自河边蒙誓以来,连番厮杀,先后有过几个部落,但形势所迫又都放弃了。不过,咱们每次路过那些部落,他们哪一个不是献出最好的牛羊和马奶酒?咱们现在虽然没有自己的部落,但这整个草原就是咱们的部落!总有一天,我铁木真会像汉人的真龙一样,令天下人臣服!”
铁木真在马上神色清朗,衣服如被血洗过,更露出胳臂如红铁般的肌肉。
在这一队人里面,也只有铁木真完好无损了。
其他人听着铁木真誓言般的话,灰暗的眸子里都亮了,似乎已经看到四海臣服的景象。
就在这时,铁木真突然仰头望向他驯养的那对鹰,响彻天地的鸣叫里透着焦虑不安,像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事情。所有人都聚到一起,铁木真拍拍仅剩几根的箭壶,突然哈哈一笑。
“厮杀于场,舍生忘死,血漫于顶,眼托于掌,刀嵌于骨,指陷于肉,英雄丈夫,横行天下!”
铁木真并不告知众人敌情,却豪气万丈来了这么一段,热血又渐沸腾。
天边有一线烟尘蔓起,扭转马头向另一边,同样是烟尘滚滚。
铁桶,合围。
铁木真拔出弯刀,指向前方。
“我的好安答们,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天啦!随我来!”
铁木真如雄狮长嚎,一骑当先奔向千军万马。
虽然只有一十六人,却如扑进羊群的雄狮,无人能有一合之战,直让铁木真杀到中军砍断了帅旗。
乱,却还不曾败。
无数人墙挡在眼前,铁木真红了双眼,弯刀劈砍的发热,也不知是敌人的血肉还是自己的血肉,贴在脸上痒的人难受,却又没时间擦拭去。铁木真无暇去想生死的问题,只想着把眼前的敌人全部杀死。
“强者啊!居然像个凡人一样砍杀,真是丢了使徒的脸啊!”
人墙外,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年说,声音不大,却如针般钻进铁木真的耳朵,字字清晰。
铁木真转头盯去,目露凶光。
“杀了铁木真,拿他的肉来领赏,每人奖女奴十人,金十斤!”
少年被铁木真的目光刺伤了,拍马逃开,却留下了这样 命令。
“挡我者死!”
铁木真突然大吼一声,眼如猫般竖起,深蓝似海,杀气如白雾般刹那间蔓延开。阻挡在铁木真身前的几骑连人带马全倒在地上,七窍喷血。
“拦住他!拦住他!”
华服少年单骑在军中奔逃,身后同样是单骑追杀,把整个军阵搅的乱成一团。
“去死!”
铁木真大喊一声,弯刀抛向少年,却奇异的在空中一顿,少年停马遥指弯刀,像是能隔空御控。铁木真的马不停,赶上弯刀抓住刀柄,只瞬间就到了少年马前,白光如练,血光乍现,少年连人带马被劈成四段。半截的人未死,半截的马仍嘶鸣,看着自己流而死,那已经不仅仅是痛。
“挡我者死!!”
铁木真似地狱狂魔般嚎叫,从重围中杀出的十二人聚到他周围,十三骑血海里爬出般的人和马摆出大雁阵,魔鬼般嚎叫着向前冲。
无人能挡!
(五)
二十年后,铁木真已经称汗,更有人叫他为成吉思汗。
“嗯,成吉思汗,好,以后我就是成吉思汗了。这座城也屠了,为我新得的名庆贺!”
铁木真纵马到阵前,遥指敌营后那座雄伟的高城,那是是金人的城池,里面住的却是汉人奴隶。
“杀!杀!杀!”
千军万马一齐吼,声浪震的金人军阵一阵骚动,几匹马惊了,拖着坠地的主人在阵前奔跑,被乱箭射死。
铁木真的王旗向前一挥,没有什么阵法,全军前进,如钢铁巨浪般扑向金人。
金人经过短暂的慌乱后,终于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却如纸般刹那被捅破,吞没。蒙古骑士们如恶魔,个个狰狞似鬼,把金人阵前奴隶军的汉人吓的匍匐在地,不敢稍动丝毫,任铁骑践踏成血泥。金人三成伍,却挡不住一个蒙古骑士,只一次冲阵便死伤大半,剩下的也如汉人般下马匍匐,任蒙古铁骑踩踏而死。
铁木真在后方,周围只有百余人的护卫。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护卫中十几人突然拔刀冲向铁木真,其他护卫只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纷纷扑过来挡在铁木真身前,却诧异的发现那十几人的眼睛都如猫眼般竖着,散发着颜色各异的微芒。
是魔鬼!
几个护卫们这样想时,人头已经搬家,他们最后看到的是诡异的一幕,无人抓握的刀在空中割取人头,血凝结成的箭在空中掠过,枯死的野草在变绿并飞长成草绳,拌住铁木真周围的护卫们的移动。
铁木真神色自如,丝毫没把这十几人放在眼中。
“杀了铁木真!这天下不需要强者!”
十几人势如破竹直冲到铁木真身前,护卫们在左右合拢,试图再次阻挡他们的脚步。
“有人便有江山,有江山便有纷争,有纷争便有死亡。而我,铁木真愿意终结纷争,给天下一片和平。”
铁木真的马缓缓倒退着,十几骑冲到近前,异变再次突发,四名骑士的刀突然劈向同伴,只瞬间,纷争结束了,七八具尸体在草地上翻滚,直到铁木真马前才停止。
“做的好。”
铁木真淡定的说,那四人翻身下马单腿跪地。
“愿大汗平定四方,再无纷争!”
铁木真遥望已被攻破的城池,马鞭一挥,四骑上马紧随铁木真左右,百十来人直奔满地尸体的敌阵。
“屠城三日,不可放过一人!”
铁木真的命令层层下达,这城,已死。
(六)
三十年后,冬天,满目萧瑟。
铁木真老了,坐在车撵中眯着眼睛听中军禀报远征军的军情,蒙古勇士所到之处尸山血海,没有一处能抵抗十日,甚至略有抵抗都会被满城屠灭。金人已灭,草原上再没有敌手,大陆的另一头也无人能阻挡蒙古人的脚步。但大宋却还在,也不知那懦弱的汉人究竟凭借的是什么,竟会让蒙古勇士止步。
铁木真的黄金家族如今儿孙满堂,族中奇人异士号称千万,称雄四海。
“大汗,东西两路果然都遇到月族的人,按您的命令,全部杀了,人头割下用冰冰了,共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颗,其中强者共八十九人,在撵外。另有汉人凝月郡主,斩四肢制成腌人,也押送到了。”
铁木真睁开双眼,金色一竖里放出两道刺目的金光,下面跪着的人声音打颤,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嗯,出去看看。”
铁木真说着向外走去,美丽的侍女立即掀开围帐,寒风涌入,火盆里的火苗一阵晃动。
大帐外,旗风咧咧,营中不见一人,所有士兵都远远站着,把大营围的水泄不通。铁木真的车撵外,眼睛所见之处全部是堆成山的人头,全都是在冰水里滚过,冻成的冰疙瘩,在冬日的阳光下亮晶晶,冰中人头的表情狰狞可怖,似心不有甘。
“好!好!好!”
铁木真心情大好,下了车撵,向人头堆中央的囚车走去。
几名侍女惊恐的跪匐下,不敢抬头看铁木真在干什么。或许又是在食人脑髓。每当这种时候,即使是铁木真的亲生骨肉也不敢靠他太近。
“凝月郡主,别来无恙?”
铁木真的声音如孩童,腌缸中的老女人睁开双眼,努力分辨,好半天出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铁木真轻弹腌缸,声如击謦。
“看来凝月郡主已经忘了五十年前那个挨揍不吭声的蒙古小子啦!”
“是你!哈哈哈,原来是你!搞这么大的场面,就是为了杀我一人啊!而且只不过是个最最低级的使徒。”
凝月郡主狂笑不止,铁木真脸上神色变换,似惊似怒,似恼似羞。
“为你?不要自作多情!你不过是我马踏天下时顺手抓的雌燕。”
“是真的吗?那为何他们都只剩下头颅,而我却还活着?”
凝月郡主咄咄逼人,铁木真正凝神思忖如何作答,突然胸口刺痛,低头看时,一截尖刀露出,血随后喷涌如道道红雾。
“我杀了强者?我成功啦?我真的杀了强者?”
一个侍女疯癫的叫着,车撵旁的侍卫拔刀扑来,在刀就要劈到侍女脖子的刹那,她突然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已在人头堆中。
铁木真摇晃几下,扶着囚车才站稳。
凝月郡主笑的喘不上气来,血泪奔流。
“我早说过你是个空壳子,徒有强者的气势罢了,他们偏偏不信,白送了多少性命。还是我这计策成功了,哈哈哈!杨雄,紫极,快来救……”
凝月郡主的话音还未落,那个疯癫的侍女紫极的人头已经摔在囚车前,凝月诧异间,她的人头也落了下来,和紫极对视着,满目不甘。
“我有那么好杀吗?”
铁木真这么说时,透胸的利刃正缓缓从背后被无形的手抽出,胸前的伤口在愈合。铁木真随手抓起一颗冰头砸开,正伸向脑髓的手突然停住,铁木真突然眉头一皱,一口鲜血喷出,缓缓倒下。
“原来,是用毒……”
铁木真脸上有了笑意,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王营四周,蒙古勇士们目不斜视,一个人影站在隐蔽处观望,战栗。
“他死了吗?”
阴影里的人问,相貌英俊的汉人杨雄在一旁抿嘴轻笑。
“窝阔台,你在怕什么?你的父亲铁木真已经不行了,强者又如何?死亡招唤时,神也得低头。这天下,是你的了。”
阴影中的人终于迈出,现出窝阔台那张普通却又充满怪异魅力的脸。
“天下吗?”
窝阔台轻声问。
“是,天下!”
杨雄定声答。
倒地囚车前的铁木真仰卧地雪地中,他仰望天空,雄鹰依旧翱翔天地,只是少了他的相伴。
多少往事忽然重现眼前,那谜般的回忆。
“活着,要活下去……”
铁木真的声音弱了,消失了。
史载,是年,成吉思汗铁木真病逝,窝阔台即位。继承其父遗志,继续进行灭宋的战争,并将蒙古的版图扩张,屠灭天下。
又三十余年,忽必烈建立元,定者于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