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桌前的姜临风,内心依然翻腾不休。
他眼前缓缓浮现出陈子煜小时候的模样,不怎么爱笑,总是有些淡淡地哀伤。
可一笑起来便灿若星辰,眸光澄澈,如漾着一汪清泉,说不出的温润、鲜活、灵动。
“明朗,落蕊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姜临风召唤自己的属下。
“回主子,属下查到十四、五年前,京城有十几户人家有正值生育年龄的女人失踪或暴毙而死。
这些女人有当家主母,有姨娘,还有丫鬟。属下正在一一排查,尚未查出哪家最有可能。”
“再加上一家。镇远侯府陈家,十四年前有一位姨娘暴毙而死,查查此事是否另有隐情。”
“镇远侯府?”
明朗愕然,侯府岂是能随便查的?这事是要整大了?
时间悄然而逝,眨眼间,阖家团圆的中秋节到了。
晚上,林家一大家人围坐在桂花树下吃团圆饭。
馥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令人沉醉。
周围的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南瓜灯,橘子灯,兔子灯,荷花灯……绚烂明亮。
下人在院里来回穿梭,上菜、布菜、大声地给主子祝福,一派热热闹闹的喜庆气氛。
可是在这样的喧嚣与沸腾中,落蕊慢慢沉静下来,她想起了她的师父。
师父在大明府无亲无故,徒弟们也都回家过节了,他一个人在医馆得多孤单。
虽说之前便差人给他送去了饭菜,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越想越难过,她坐不下去了。
起身敬了父母一杯酒,她告罪说要去看师父。
“快去,快去,大过节的,别让你师父一个人呆着。”方氏微笑着催促她。
林文昌也对她赞许地点点头,落蕊的善良一直是他最欣赏的。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知恩图报,他在她身上所付出的真情实意才能得到同等的回应。
落蕊收拾了几样吃食,让青梅提着,两人便直奔向师父的妙春堂。
大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但门却没有上板,只虚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谁。
她轻手轻脚地走向后院师父的屋子,屋里只角落里点着一支蜡烛,咝咝拉拉地燃着,不时流淌下腥红的烛泪。
桌上摆着她着人送过来的饭菜,酒杯空着,菜也没动过。
往日总是一副嘻哈神色,心情愉悦得能飞天的师父正坐在桌前默默垂泪。
昏暗的烛光,佝偻苍老的身影,未曾动过的酒菜,这一幕显得那样凄凉悲伤。
“师父,你怎么哭了?”
落蕊眼圈“唰”地红了,快步行到师父身边,轻声问。
“我没哭,师父怎么会哭?”华大夫转身一抹眼睛,瞪起眼,假做凶狠地道,“你这丫头是属猫的吗?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唉,落蕊心里叹了口气。
师父,您这嘴硬的毛病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发作啊。
哭就哭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难道徒儿还会笑话你不成?
落蕊也不戳破他,随手点起几支蜡烛,屋里刹时亮堂起来。
亮光驱散黑暗,也驱散了些许忧伤。
她拿过酒杯来,给师父斟满酒。自己也拿了一个杯子,斟了小半杯。
端起酒杯跟师父的碰了下,她清清亮亮地道:“师父,过节了,咱爷俩喝酒。”
“嗨,落蕊妹妹,你竟然也来了?想不到今年被你抢先了。”
随着话音落下,乐逍遥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一走到近前,伸手端过她手里的酒杯,一扬脖子喝了下去。
“这酒太烈,你个小姑娘怎么能喝?我替你喝了。”
“谢谢逍遥哥哥,”落蕊甜甜地笑,“没想到你会过来,我还想今天晚上舍命陪师父呢。”
“就你?!还敢说舍命陪师父?你那点酒量就是舍了命也陪不了他。”
乐逍遥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后脑勺,又转头对华大夫说:
“华伯伯,每年让你去我家过节你都不肯,非得等我过来陪你。今年还拐上落蕊妹妹了,你说你是不是够麻烦的?”
乐逍遥跟华大夫很熟,话语里更多的是调侃的意味。
哦,原来逍遥哥哥每年都来陪师父过节,师父开着门是给他留的。
“我才不去呢,你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享受天伦之乐,让我去看着,明摆着欺负我这个孤老头子嘛。”老华冲乐逍遥瞪眼。
“好,师父,咱不去!以后蕊儿每年都来陪您过节,我把您老人家当亲爹伺侯着。”
落蕊抱着师父的胳膊笑容灿灿,却将点点晶莹深深地隐藏在眼底。
“好好,以后爹就靠你了。”
华大夫哈哈笑得开怀,在落蕊肩上重重拍了一记。
“老头,你是有了落蕊妹妹,就不待见逍遥了,是吧?想把逍遥一脚踢开了,是吧?”
乐逍遥把桌上已经放凉的菜收到旁边,把自己带来的酒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艳丽俊俏的美娇郎噘起嘴埋怨华老头,那样子真好似被爹娘抛弃的傻儿子。
“你小子,不听话。不让你考科举,非要去考。考中了,就得去京城当官,我就是想看都看不着了。不如现在就把你踢开,眼不见,心不烦。”
华老头挥挥手,像真要把乐逍遥赶开。
“好,你们一个亲爹,一个亲女儿,你们亲近。你们爷俩聊,我走!”
乐逍遥怒了,转身就走。
华老头就拿眼瞪着他,恶狠狠地不说话。
走出没几步,乐大公子又回头笑道:“我就是去拿副碗筷来。”
“臭小子。”华老头笑骂,“以为你长本事了呢。”
落蕊站起来,刚想说她去拿碗筷,却被华大夫一把拽下了。
“坐着,坐着,让他小子去拿,甭跟他客气,”他看着乐逍遥的背影悄眯眯地笑,又转头盯着落蕊的眼眸,悄声问:“我看他对你有意,你也中意他吗?”
“哎呀,师父,您怎么这么问人家,”落蕊羞红了脸,道:“没有,我没那意思。”
“没有就好,”华老头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也中意他呢?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落蕊就奇了怪了。
乐逍遥哪不好?
怎么中意他好像是件多不幸的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