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到达凡度山的时候快接近那里的中午，8月，正是薰衣草开得最绚烂的时候，一踏上这片土地，鼻子周围就萦绕着袅袅的香气，细细闻一下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淡淡的花香，曾经在明信片里看过的景象满眼都是，身边的花子简直是乐晕了，简臾隔几分钟就要像管小孩子一样叫她安静下来。
我望了望站在我左侧的简绪，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发丝随意垂在额前，在这片紫色的阳光里，一向冷然的线条都不见了，嘴角都是不自觉的上扬。
“怎么了？”他发现我一直盯着他，侧过脸问我。
“很好看。”我微笑着，挽住了他手臂，“真的。”
“你的眼光总算开始正常了。”他笑了，我看见了他眼底的宠溺，很浓，就像此时的花香。
彦楷接我们去简妈妈的住处，我靠在他肩上，使劲嗅着窗外的空气，不带一点湿气的爽列，偶尔田垄上闪过几颗苹果树，斜靠着骄阳。
“看，那里，是不是向日葵？”花子手指着远处的山头，异常兴奋。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片山头好像一块明晃晃的铜镜，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以一种焚烧一切的姿态傲视山脚下的人们。
“好漂亮……”我不由得发出赞叹。
“绪，你交代的一切都OK了……”彦楷望着那片向日葵海，说。
“等下再说。”简绪打断他，悄悄地把我搂紧了一点。
“什么事？”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没有。”他瞄了一眼唇角古怪的彦楷，语气颇淡，被阳光一照便散了。
车子在一栋红砖绿窗的大房子前停下，简绪牵着我下了车。
大门前的阶梯上摆满了绿色的植物，热闹非凡，白色的大门里面挂着白色的纱幔，简绪按了门铃，我的心就在那一刻剧烈跳动起来。
随着风铃的响声，我见到了简绪的妈妈。
一位精致至极，优雅至极的女子，容貌出众，完全看不出年龄，我低头看了一眼她碎花长裙的摆角，站在她面前，觉得自己好像很卑微。
“妈……”简绪握住我的肩膀，把我往怀里搂了搂。
简妈妈微微点了点头，“比预计的晚了一点，进来吧。”
我记得所有秋管家说得规矩，小心地将自己的鞋子放在鞋柜，然后寻找卫生间，因为要洗手。
简绪牵着我，花子和简臾也跟在后面，看来他们对简妈妈的规矩，也是十分熟稔的。
几个人洗完手出来，简妈妈已经布好了碗筷，“先来喝鱼汤，然后上去补眠。”语调很柔和，不算热情，但也并不是冷淡。
安静坐下，才发现花子一直站在远处，低着头，无辜似的绞着手指。
“花子，过来坐。”我轻声叫她。
“臾……”简绪也开口了。
简臾散漫地站起，牵起花子的手就把她往桌边拉。
“我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吃东西……”花子拍着他的手。
“来都来了，还说什么不可以。”简臾语气不佳，这让花子更加委屈起来，快要哭出来一样。
“花子？不想尝尝我的手艺？”简妈妈看着简臾，竟是有点揶揄的。
“乖乖坐下！”简臾瞪了她一眼。
还真是不会疼人，不过，对于简臾来说，这已经算是在乎了。
“你们先喝，我答应了琼斯太太帮她做干花……”简妈妈将一碟蔬菜放在桌子上，“晚上我会回来做晚饭，你们只管睡觉，”她洗完手出来，“楼上左边第一间是绪的，第二间是小臾的。”
“谢谢妈。”
走到餐厅门口的简妈妈突然回头，“两位美丽的小姐，你们是同睡一间呢，还是……”
花子连忙站起来，“不，不，我睡下人房，太太 ……”
“这里没有下人。”
“那我……”花子的脸颊已经绯红了。
“小臾，你的小女朋友可不乖。”简妈妈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表情有点严肃。
简臾将花子拉下坐好，“我会好好管教的。”
简妈妈没再说话，握着一枚钥匙就出去了，我捏了捏手中的汤匙，指尖麻痹的感觉消散了一点，简妈妈，还真是让人摸不透，看起来有点严肃，说话却是这么随和，很是……神秘。
“别紧张……”简绪帮我添了一点汤，“她现在肯定在抿嘴偷笑呢！”
“呃？”我不明白。
他神秘地笑了笑，拉着我走到厨房的窗前，撩起一点百叶窗，正好可以看见门口，简妈妈推着一辆白色的脚踏车，脸上漾着好看的笑容，一点也不像刚刚那样严肃。
我疑惑地抬眼看他，他拍拍我的额头，“我妈很早以前就说过，只要是我们真心喜欢的人，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会反对的……”他的眼神清邃自信，“我之前说你要‘温婉贤淑’‘懂这懂那’，都是骗你的……”
“你骗我？”我重重地松了口气，眯起眼瞪着他。
“你不也骗过我么？”他重新把我拉回餐桌上，“这里的鱼汤很有名，多喝点。”
对面的彦楷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只能一直喝着碗里的鱼汤，简绪瞄了他一眼，“说。”
“咳咳……”彦楷应该是没料到他会叫他说，呛到了咳嗽了几声，“没什么，只是从没看见过你哄女人的样子，觉得别扭……”说完他再也忍不住笑起来，连着坐在一旁的花子也咯咯的笑，简臾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我假装没听见似的喝着碗里的汤，怎么我没觉得？
因为时差的关系我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窗外一片幽幽的蓝，我赶紧梳洗好下了楼，只有简妈妈一个人在厨房，简绪他们也不知道在哪。
“伯母，我来帮您……”
“你会做菜吗？”简妈妈熟练地剖着鱼片，没有回头。
“会一点，我父亲教的。”
“你父亲还会做菜？”显然简爸爸是从不会下厨房的。
我点点头，将她刚煮好的西蓝花装盘。
“你叫欢兮？”她回头打量我，“很好听的名字。”
我有点不自然地低下头，真是笨拙。
“简绪很喜欢你……若你们能长久是最好，”她叹息般地说，语气惆怅悠远，好像在想一件很遥远的事，“能够找到真心爱自己的人，不易。”
“我们会的。”我没有一刻像这样想竭力表达自己过，这么坚定的四个字，就像一枚印章，深深地盖在我的心底，几乎要烙进去。
“晚上将你父母亲的名字和生辰给我，做些准备，总是必要的。”
准备？我有点疑惑，可还是点点头，大门在这时开启，风铃的声音很悦耳。
“绪，你刚刚出去了？”
他走进来，从镂空的隔断看到我在厨房时明显一愣，“你怎么醒了？”
“嗯。”
“可以开饭了，去叫小臾下来。”
我刚想问他去了那里，简妈妈便开口，我不好意思再问，只能帮她一起布碗筷。
晚饭还是吃的有点谨慎，可能是因为紧张，九点多的时候我竟然开始胃疼，胃壁一点一点抽搐着。
“怎么了？”简绪走过来，手掌贴着我的腹部，“胃疼？”
“还好。”我将父母亲和我的生辰写在纸上。
“这是什么？”
“伯母要我写的。”我的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可能是因为掌心的温度，胃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简绪一副了然的表情，“别写了，无关紧要的事，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他神秘兮兮地说，将我手中的笔抽走。
“伯母说今天要给她的。”其实我已经写完，只要拿过去就好了。
他一把将我抱起塞进被窝里，撑在我旁边看我，右手仍是贴着我的胃。他的眼眸里有异样的希冀在流动，我有点小预感，安静地闭上眼睛，细数着明天的到来。
早上的时候是花子来敲的门，我披着睡衣走下床开门，刚睡醒的步履有些轻浮，我把力量撑在搭着门把的手上。
“欢兮，不早了呢，大少爷叫我帮你洗漱。”
“大少爷呢？”
“呵呵，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花子笑得眉毛都弯了。
她拿来一个包装好的盒子，她说是简绪交待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一件鹅黄色的小纱裙，蓬蓬的裙摆，精致的细肩带，细细碎碎的小钻石，美丽至极。
我越来越确定我的预感，有点失神般的任由花子帮我化妆和梳头发。期间简臾上来催过一次，看到我的样子愣了一下，手指抵在唇边，低低地笑，“欢兮，我真想把你带回国藏起来。”
“简二少爷，你以前就这样做过，可是没有成功。”我笑他，这才发现他也是一身正装，身后的花子听到我们的谈话，咯咯笑起来，“二少爷，欢兮现在可是被大少爷藏得好好的，你休想碰她。”说着她做起一副捍卫我的样子，手臂在胸前打了个叉。
“你再啰嗦我把你丢在这里，不带你回去。”简臾逗她。
“好啊，这里很漂亮，我不想回去。”花子说得很自然，这绝对是她真心的想法，却让某人为之气结了，扬手假装要打她的样子，“快一点啦，小心你敬重的大少爷把你赶出简庄。”
花子朝他吐吐舌头，脸颊粉粉的，很可爱。
简臾开着车往另一个山头去，其实这里的路不适合开车，一路上有点颠簸，正好也隐藏了我不断乱跳的心。一片片紫色的花田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我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到了，你进去吧。”车子停在田垄上，往上再走一段就是昨天看到过的向日葵田，花子理了理我的裙摆，金黄色的卷发在风里面起伏。
我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如火如荼的向日葵，我的简绪，就在那里等我。
“好浪漫哦……”身后传来花子的羡慕声。
“走啦，去看看他们到了没有。”简臾的声音。
天清气朗，没走一段我的脸上就已经有点热了，我撩着裙摆，加快脚步，以小跑的速度向前奔去。
面前出现一株绑着粉红丝缎的向日葵，轻轻一扯，丝缎就散了，上面有一排字：欢兮，我爱你。
我把它握在掌心里，继续向前，隔了一段，又出现一株绑着丝缎的向日葵， 依旧写着，欢兮，我爱你。
我一路跑去， 每隔几株就会收到一条丝缎，直到第九条时，我看见了他，站在阳光的前面，浅浅笑着，银灰色的西装衬得他俊逸无比，我向他扑过去，紧紧拥着他的背。
他拍了拍我的背，将我推开远一点，单膝跪下!
“欢兮，嫁给我。”捧出一枚闪耀的晶石，低沉的嗓音在那一刻分外清朗。
不知何时，从后面传窜出一群人，开始拍手起哄，芝满，烨霖，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前方的向日葵田里，一只只紫色的气球开始飞上天，每一只上面都垂着长长的丝带，欢兮，嫁给我。
这简直是……
我开始用手背擦我的脸，因为我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景象了，金灿灿的黄色，清澈的蓝色，在我的眼前模糊成一片，水雾迷蒙，但很快就蒸发了。
我胡乱地点头，简绪将我凌空抱起，我随着身后的欢呼开始旋转。
“我们今天就结婚。”简绪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尾音是颤抖的。
“看来你早有预谋，简先生。”
“对，预谋了4年，完美无缺。”
我看见他眼里的光芒，折射着太阳的光辉，慢慢就叫我沉溺了。
一行人开始前往镇上的教堂，我和花子还有芝满坐在烨霖的车上，刚刚的心情还没有平复，芝满握着我的手，“欢兮，我说过你一定会幸福的。”
我点点头，无比坚定。
“欢兮，恭喜你。”烨霖从观后镜里看我，“简绪，从没想到他竟也会这样……”
花子一个劲地说“好感动，好感动……”
确实，很感动。
突然，前面彦楷的车子停下，彦楷和简臾下了车，然后车子扬长而去，简绪，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我赶紧下车问他们。
“太太打来了电话……”
“然后呢？”我追问着。
“不知道……”彦楷看了我一眼，神情严肃。
“先去教堂等他吧！”简臾开口，眉头如彦楷一般紧紧锁着。
芝满拉着我的手，“也许是去接简太太，我们先去教堂。”
“不是啊，太太早上还说，她和琼斯太太会先去教堂等我们的，怎么会……”骤然停下，因为单纯的花子，也发现了不对劲是吧？
我的小腿开始发麻，凉意从指尖开始扩散，前面的那条路，只剩下他刚刚离去的车轮印，浅浅的两条，蔓延至远方，细碎的尘土在尽头飘散，我再也看不清他离去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