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斗拱,琉璃脊顶,烫金牌匾上写着“仪凤酒楼”四个大字。
酒楼门面开阔位于主街上,此时日当正午,然而酒楼上下两层却几乎空空如也,而且像是有一道无形气场将酒楼与外界隔绝开来,愈发凸显出酒楼内的紧张氛围。
为何如此呢?
原来是酒楼一层的大厅里,有两拨狠人正在那谈判呢。
其中一方的人各个衣着华贵,为首的名叫尹大目,织锦长袍蟒纹犀带,豹眼环髭的样子看着就是善茬,是中州有名的恶霸,而这风陵镇恰好就是他的地头。
另一方的人各个简衣劲束,为首的名叫李严,镔铁绑腕海妖皮甲,刀眉方颐好生的威武,前不久还是宝轮号的大副,现在的身份却是代理船长了。
双方的气场对撞起来,本就让一般人受不了,何况双方身后的随从,全都面露不谐,随时都要干架的样子,也难怪会吓跑所有顾客。
一开始,尹大目还是神情悠悠的喝着茶,听李严在那讲述,但在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时,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尹大目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向李严道:“我花了两万千六百二十一枚金币,赞助你们大量的高能弹药和大量的上品万灵石,而最终,最终我得到的却是一个没有结局的冒险故事?”
尹大目见李严还想解释,不待对方开口又继续道:“你们猎杀蛟龙的过程到底有多么艰难、多么危险,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问你们,明明已经把目标打成重伤了,明明林长风使出了他的绝杀技断龙斩。那为何,为何我现在却看不到那该死的蛟龙珠!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李严见对方的态度开始恶劣起来,便也没好脸色的回道:“尹老板,事前我们可没有承诺一定会给你带回蛟龙珠,你说话请放客气点!”
尹大目呵呵冷笑道:“契约上的确没有规定你们必须带回蛟龙珠,但任务没有完成的话,赞助费里一半的违约金你们打算怎么还?难道是将你们那艘破船抵押给我么?”
李严闻言不由怒道:“抵你奶奶个腿!放眼这世界十二大洋,我们宝轮号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你那几个鸟钱,我们出趟海就赚回来了,到时绝不会少你半个子!”
尹大目也不甘示弱的回戗道:“你以为老子在乎那点钱?老子要的是蛟龙珠!”
“。。。”
尹大目见李严干瞪着眼一时无语,便冷嘲热讽道:“要我说当时的情况啊,分明就是林长风见蛟龙珠太过贵重,临时起意便独吞了,却留下你们这些蠢货在为他的债务买单。”
“嗙!”的一声重响,李严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盏什物全都跳起来摔碎一地。
“放你娘的狗屁!”只见两眼迸火似的站起身来,指着尹大目的鼻子,恶狠狠地道:“你再敢恶言中伤我们老大,我就一拳轰烂你的臭脸!”
顿时,整个场面的火药味一下就起来了,不论尹大目的保镖还是李严身后的六名弟兄,一个个全都是怒目相睁、剑拔弩张的样子。
眼看双方人员就要打起来了,却见一名少年冒冒失失的突然闯进两拨人中间。
那少年生得浓眉剑锋皓目如星,俊容白净鼻直口正,小小年纪看上去就已气质不凡,但他现在布带缠腰的穿得像个店伙计。
只见少年正双手捧着一个都承盘,上面摆着八碗银耳莲子羹,一边走来一边道:“夏日炎炎难免心烦气躁,这是本店新品冰镇莲子羹,请各位客官。。。啊。。。”
突然一个趔趄,少年竟然不小心将都承盘往前摔了出去,那汤汤水水的泼了尹大目一身。
这可不妙,整个城市乃至整个中州都闻了名的恶霸,此时竟被泼了满脸的浆糊?
尹大目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汤汁,一看还挂着糊呢,那阴桀的脸上顿时怒意升腾,一双豹眼都快要瞪出来了。
少年见状,手足无措的慌忙鞠躬,一边求饶道:“尹大善人,对不起啊,对不起!小子我笨手笨脚的,还请大善人见谅啊!”
尹大目身后一名保镖,刚抡起拳头要去打那少年,却被尹大目举掌拦住,尹大目向那少年问道:“你说我“尹大善人”?”
少年连忙重重点头道:“嗯,您难道不是尹大目尹大善人吗?”
尹大目恼火的样子稍稍淡了一点,皱眉问道:“你这“大善人”的称呼是从哪里听来的?”
少年回道:“早几日小子我去风陵镇收购野味,听闻坊间有人议论您,所以才得知您在外面的称呼是“尹大善人”。”
尹大目一听来了兴趣,问道:“喔?你且细细的说。”
少年咽了咽口水,缓解了一下恐慌的情绪,便道:“原因有二,其一呢是关于“麒麟蜕”的福报一说。”
麒麟蜕——麒麟在使用祝福之力后脱落下来的鳞片,是能够治愈所有的病痛的极品药材。
但纵观人类历史,关于人类拾取到“麒麟蜕”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少之又少,故而麒麟蜕当真是“神仙也难觅得”。
可奇怪的是自两年前起,尹大目在风陵镇以南的十方山里不知有了什么奇遇,竟然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获得几块 “麒麟蜕”。
两年间,尹大目已经在富人圈里高价出售了上百块“麒麟蜕”,而大家就此事的议论也一直众说纷纭。
作为当事人,尹大目不可能泄露这个内幕,只有靠民众们去自行猜测,但到底什么样的解释才最合理呢?
少年的心思很是巧妙,竟把此事解释为“尹大目心怀大善,受瑞兽垂青,故而屡屡获得“麒麟蜕””。
其实,尹大目是臭名昭著的恶霸,民间怎会有人把尹大目往“善人有善报”的方面去联想?只是少年当场发挥用此话来哄尹大目。
果然,那尹大目很是受用,接过属下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粘稠汤汁,一边道:“哼哼,打小算命的就说老子福缘广大,运气好不是应该的么?被瑞兽祝福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大致把脸上和胸口的汤汁擦去,尹大目将毛巾一扬直接甩到了地上,又问道:“另一个原因呢?”
少年回道:“其二,就是您资助风陵镇完成拆迁的善举呀!”
要说那尹大目帮助风陵镇拆迁一事,其实也有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而且也是发生在两年前。
当年尹大目在十方山里游猎了一番之后,就突然跑到风陵镇,告知镇上那十方山里有魑邪作祟,专惑路人回巢啖之。
这就让当地百姓很纳闷了,为何呢?
虽说那十方山云峰雾涧千里巍峨,幽谷深壑之中的确深藏着许多神秘感,但风陵镇毕竟傍山而建,而且就在十方山外围,居民中又多有猎人樵夫。
虽然大家都从没深入十方山内部去捕猎斫柴,可也从没听过见过有山鬼出来为祸的啊?
但尹大目弄来了的中州郡守的政令,公文都要求当地百姓避祸免灾了,那当地居民还能怎样?
尽管有的半推半就、有的抵死不从,但依靠官方强制手段和尹大目赞助的补贴费用,最终还是完成了风陵镇的搬迁,将全镇二百四十二户居民,全都安置在了原址以北五十里的地方。
整个事件其实让风陵镇的居民叫苦不迭、怨声载道,哪个会去赞扬那个混账的尹大目?
少年此刻却说风陵镇的百姓,对尹大目出资补贴的行为感恩戴德,故而口称“尹大善人”。
此刻,尹大目听着少年转述关于自己的风评形象,听到的全是好话,那原本阴桀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暖暖的笑意,十分得意的道:“毕竟乡民淳朴些,不似咱们这琪云城的刁民,总在背后戳老子脊梁,他妈的!”
少年接腔道:“是啊,咱们这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您在外头的形象有多么光辉呢!”
尹大目被逗得十分开心,哈哈笑着道:“小子,什么“光辉”不“光辉”的,“善人”不“善人”的,这些名号老子都不在乎,以后也不要在外面这么说,知道吗?老子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少年闻言,表情真诚的点了点头。
“下去吧!”
尹大目这一开口,把那原本准备动手的保镖头目给惊呆了,这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大恶霸,被当众泼了一身的汤汁,竟然却笑笑呵呵的把对方放走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少年确实是把东家给哄开心了,于是保镖头目在一旁瞪着少年,道:“叫你快滚,没听见吗?”
“诶诶诶。”尹大目扭头对那保镖头目训斥道:“老子有叫别人滚吗?别他妈的乱替老子说话,老子之所以招黑,全都是你们惹的!”
那保镖头目赶紧点头称是,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
经此一折腾,尹大目的注意力已经被分散了许多,之前与李严互怼时产生的恶念,也就此作罢。
本来,尹大目还想就在此地教训教训李严等人,但此刻心情大好,便只是冷冷的对李严道:“我告诉你,虽然老子并不在乎那几个钱,但问题是你们让我非常、非常、非常的失望,所以如果限期之内你们没有把债还清的话,后果怎样你们自己心里明白!”
言罢,尹大目领着众随从大步离去。
“呸,什么狗屁杂碎!”
李严身后的六名弟兄,望着尹大目等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开始各自谩骂起来。
李严却反而转嗔为喜的要几人坐下,道:“我知道你们刚才实在要动手了,之所以没发话是没必要节外生枝了。”
一名疤脸独眼的弟兄道:“大副啊,这不算节外生枝啊,我们宝轮号的船员何时受过窝囊气,别人胆敢在我们面前嚣张,我们就得加倍还以颜色!”
李严道:“那老大给我们线索还查不查了?”
六人闻言忙问缘由,李严看了看四周,虽然并无其他顾客,但也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于是道:“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六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会意,便吆呼着店伙计过来。
众人点好了酒菜,正干等着,见先前把那尹大目泼了一身汤汁的少年走了过来,却是青衣干净,不是店伙计的装束了。
李严是久经世故的老江湖,当即知道怎么回事了,便叫住道:“嘿,小兄弟,未请教姓名?”
少年见状,连忙站定拱手见礼道:“小子我复姓欧阳,因为身世的原因所以无名,老哥叫我欧阳即可。”
李严表情玩味的道:“欧阳小兄弟,刚才多亏你的机智,三言两语就帮这酒楼免去了一场灾祸。”
原来刚才欧阳恰好路过仪凤酒楼,看到店里有两拨江湖高手正在对峙,为了避免他们打斗起来把无辜的酒楼给夷平了,便连忙从后厨跑进店里,换装成店伙计,来解这场灾难。
见对方看出自己的善举,少年心性的欧阳不由得意的道:“我刚才不仅救了这家酒楼,而且还救了你们嘞。你们七个外地人是不晓得,那尹大目的几个贴身保镖全是玄元级的高手,真要冲突起来的话,你们七人肯定非死即残。”
李严闻言,哈哈笑道:“感谢!感谢!来,请欧阳小兄弟坐下来喝几杯如何?”
欧阳笑着推脱道:“不必了不必了,举手之劳,用不着感谢。”
李严起身相邀道:“欧阳小兄弟不仅善良热心,聪明机智,而且还胆气过人,让我李某好生佩服,不能与之喝上几杯,那就遗憾了。”
李严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欧阳,见眼前的少年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心里十分喜欢,于是又道:“就请赏个脸吧?正好关于风陵镇的事情,我还想向你打听打听。”
见欧阳神情有些犹豫,李严故意用手朝自己身上的装束比划了一下,道:“莫不是嫌我们粗鲁了。”
欧阳闻言,连忙解释道:“不不不,老哥快别这么说,是我担心自己稚嫩,难入几位壮士的眼,故而有所迟疑。”
“哈哈哈哈!”李严笑道:“我们江湖人注重意气相投,若是欧阳小兄弟够豪爽的话,那就是我们同道中人,何必拘束?”
欧阳本就生性洒脱,不喜欢忸怩作态,又因见李严方颐刀眉、气质威武,心里也是暗暗钦慕,再加上被对方言语上这么一架,索性回道:“好!那小子我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哈!够意思!来!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