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车内,秦文景关严车窗,伸手就要去打开暖气。
“不用,”嘉心忙阻止道,“不用开暖气了,还有,车窗也开一点吧,我感冒了,空间太封闭的话恐怕会传染给你。”
秦文景的手停在那里:“真的不用?”
“恩,”她轻轻摇头,靠着柔软的车椅垫坐好,“不用。”
他也不再坚持,将车窗开了一些,然后发动了车子。
有夜风从开着的车窗缝内无声无息地涌入,拂在脸颊上微凉,可因为车速并不快的缘故,所以也不是特别猛烈或者冰冷。
嘉心努力使自己的视线不落在他身上,偏过脸,只是望车窗外缓缓而过的街景。
“文小姐晚上真令我惊讶。”忽然的,他开口道。
嘉心错愕地转过脸看了他一下,这才想起方才在电梯口发生的事。
“你是说刘之浩的事吗?”她有些无奈地笑笑,“其实我不应该那样说的。”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来:“为什么?”
“不管怎样,他始终是公司的会员,我只能帮他解决问题,而不应该向他提出质疑。”顿了一下,她又道,“况且,我又不是公司的什么负责人,根本没有资格以解除会籍来威胁他,如果他以此来投诉我的话,我想我大概只有被解雇的份了。”
说到最后,她颇有些自嘲地笑。
他只是专注开车,并没有表示什么,唇边始终勾着一抹淡笑。
嘉心默默叹息,目光重新落回到窗外。
“其实,我觉得文小姐很有勇气。”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道,“像文小姐这么有勇气的人,尤其是女子,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她们往往为了在男人面前保持淑女形象或风度,矜持而娇弱得很。”
嘉心笑:“那就说明,我不是一个有淑女形象的人。”
她想到从前的那些时候,她装淑女装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会笑话她,说文嘉心,你看你装不下去了吧,你又要原形毕露了吧……
他调侃的声调仿佛还在耳边,听起来是轻松,自在,淙淙溪水般的年轻的味道。
而现在,他的声音同样在耳边响起,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复从前了……
夜风吹得面上有些微的凉,她把挎包抱在胸前,然后垂下眼来,低声道:“其实我的胆子一直都很小,一直一直……都是。”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将车窗合得只剩一条细小的缝,再伸手打开暖气。
不一会儿,有丝丝缕缕的热扑涌而上,车内慢慢暖和。
“真要说勇敢的话,这么多年来,我只勇敢过一次。”她的目光缓缓游移到他脸上,“很多年前,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曾经很勇敢地……欺骗过一个人。”
他扶方向盘的手轻微一滞,片刻之后,又回复了原状。
“哦,是吗?”他轻笑,“既然是欺骗,为什么要说勇敢?”
她好似轻轻“咦”了一声,“秦先生,难道你不知道……欺骗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么?”
“我不知道。”他沉声道,“我只知道,如果明白是欺骗,那为什么就不能把这样的勇气转换到坦白承认上?花那么多勇气去欺骗,还不如用它们去面对。”
她没有应声,沉默了一会儿,缓声笑道:“也许吧。”
“那么,我能问问,当年你为什么要欺骗么?”他好似很不经意地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欺骗……恩,文小姐……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她只是沉默地垂着眼,心中怅然。
文景,你就坐在我旁边,你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然后问我,当年为什么要欺骗……
文景,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欺骗你吗?
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手的无名指,那里空空一片,可摸上去,仿佛还能摸上那枚即将被套上的圆环……
仿佛一根线头突然绷断一般,她脑中猛的一跳!
她现在在干什么?!
对着已失忆的秦文景长嘘短叹悲春伤秋缅怀往事追忆前情?!
文嘉心,你不是傻了就是发热烧糊涂了!
“对不起!”她马上垂下眼来,低低而匆忙地道,“我、我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说刘之浩,现在自己又罗里罗嗦地说了一大堆……秦先生,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他眼里迅速掠过一丝阴郁的光。
“当然,”他沉声道,“这是你的事,你有权利说或是不说,也有权利,当自己全没说过。”
她笑得有些疲倦:“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你在这里停车好了,我去便利店买一点药。”
他没有再多说,停车,开门,待她下车后,利落地将车驶离。
便利商店内灯光明亮,她一下车便匆匆往前走,到门口的时候,估计车子已经开远,这才停下脚步,然后,转身看渐渐远去的那辆车,直至它汇入街上川流的车河中,再也看不清楚。
“文景,其实能忘记,也是一种幸福。”她低声道,“既然你已经忘记了,我也不想再记起,又何必,再去揭开这个伤疤。”
就像之前一直习惯喝感冒茶,可要快速解决重症,她一定要吃西药!
她好似下了决心,重重点一下头:“对,忘记!”
周一回到公司,嘉心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健健康康的感觉真好,她吃早餐,整理桌面,开电脑,输入档案资料,筹备活动,登记新会员,觉得做每一件事都很舒坦,整个人神清气爽!
**丽打着呵欠翻登记簿:“最讨厌星期一了……还要五天才能放假……”
“不对,是六天,”嘉心一边飞快地输入登记资料,一边好心提醒她,“你们小组这个周六有活动,你忘了么?”
**丽懊恼地一拍头:“对啊,我怎么忘了!好像、好像要去生态园!”
“那不挺好?”嘉心笑道,“带上你家小宝马,母子俩去玩个痛快!”
“好的话,不如你替我去?”**丽白她一眼,“还带我家小宝马……小姐,带上这个小祖宗我还能安心做事啊,上次同学会的糗事我不是没说给你听,幸好班长的女儿也调皮,才不至于让我羞愧得要买块豆腐撞死!”
不待嘉心回答,她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幸好上次我带儿子去了,人家女儿也已经三岁,我若是一个人去,他们还真以为我在等他……好没面子。”
嘉心笑笑:“凯丽,其实有一个可以等待的人,也未尝不好。”
**丽以前喜欢的班长已经结婚生子,自然是不值得再等待了,也许**丽现在要等待的,就是儿子的成长,那么嘉心,你呢?你要等待谁呢?你依然在这个尘世中庸碌繁忙,你又想……等待谁呢?
“不过说真的,”**丽忽然从隔板上探过身来,小声道,“嘉心,周六的活动跟我一起去吧,我前些天刚登记了一个新会员,相貌人品身家都很不错。”
嘉心淡淡瞅她一眼:“**丽,你就那么觉得我像个好色之徒兼花痴?”
“可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同样二十六,我儿子都四岁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怎么说得过去?”**丽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继续道,“就这样说定了啊,我先给你看看他的照片,你觉得还过得去的话,周六就一起去玩一下,谈得来的话,姐姐我就帮你留着,怎么样?”
说完,**丽的脸上已是一副志得意满之色。
嘉心叹气:“**丽,我怀疑你不是天生的媒婆,就是欲求不满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大蝴蝶!”
“大蝴蝶又怎么样?我觉得我还天生就是个当媒人的料!”**丽笑眯眯道,“你看现在我组里的朱绮梦和你们组的秦帅哥走得多近啊,还不是我给她创造的机会?!对了,其实秦帅哥也挺好,不过只是个小部门经理,我那个会员可是大公司的部门经理!”
想了想,她又疑惑道:“奇怪,怎么最近登记的会员一个比一个条件好了,难道这些经理什么的也都找不着对象了么?”
嘉心只是摇头笑,这时,她放在一边的手机传来“嘀嘀”的短信提示音,她打开一看,心忽然重重一跳!
上午,秦文景到公司,刚出专用电梯,就打了一个喷嚏!
“秦总,”助理秘书舒洋正好接完一个电话,马上上前低声道,“秦总是不是感冒了?”
“大概有点。”秦文景点点头,一边脱外套一边嘱咐道,“这样吧,舒洋,你帮我泡一杯感冒茶。”
虽然西药的效果可能更快,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喝感冒茶。
习惯真不是个好东西,有时明知它不好,却偏偏改不了。
舒洋接过外套放好,准备去泡茶,他想了想,又道:“对了舒洋,你那辆别克我大概还要用上几次,可以吗?”
“秦总尽管用。”舒洋微笑。
为什么不可以?你用我的别克,我用你的保时捷,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总裁办公室的室温早已调至当季人体的舒适度,秦文景在大班椅上坐下,刚要拿一旁的文件夹,鼻子一痒,又是一个喷嚏!
他颇有些狼狈地抽了纸巾擤鼻子,心里相当懊恼!
文嘉心!
面前的台历已经用红色记号笔划了好几个叉叉,他拿起笔,在昨天的日期上又重重划了一道。
已经第四个星期。
也就是,五年……又多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