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的下午四点,飞机终于降落到机场。
秦文景一下飞机就开了手机,看到有嘉心的未接电话,还有一个留言。
他笑一笑,心想她一定是在机场等急了,所以就打了电话给他。
打开语音信箱,他边听留言边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是我,徐立山,有关文嘉心的事找你,开机了给我回电。”
他眉头轻轻一拧,却也是随即摁下徐立山的电话号码。
“立山,我刚下飞机,你找我什么事?”
“秦大总裁,忙得连我们这些老同学都不屑理会了,啊?”另一头,徐立山爽朗的笑声清晰传来。
他笑:“我忙,你难道不忙?上次N大的六十周年校庆,我们几个老同学可都露面了,就你徐立山尊贵难请,你说不屑理会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扯远了扯远了啊!其实那次我正在非洲,校长的电话转接到助理那里,当然只好打回票。”徐立山忙主动息战,顿了一下,又道,“文景,其实这次我真是有事找你,文嘉心你还记得吧,五年前在婚礼上当着大伙儿的面甩了你的那个,我最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她的消息,原来……”
“立山,”他低声而有力地打断了徐立山的话,英挺的眉轻轻蹙了起来,“我不是说了不用去打听吗?”
“我知道你不想听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事,我知道你恨她,”徐立山叹了口气,“可这消息是跟你有极大的关系,我一直不明白你这么好的条件她又好像跟你挺好怎么就甩了你,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原来她……”
“立山,”他轻吸一口气,微笑道,“现在,我找到她了,我们又在一起了。”
徐立山在电话另一端倒抽一口冷气,“秦文景你疯了你?”他忍不住骂道,“你又跟她在一起?你、你脑子进水了你?!”
他笑,轻轻点一点头:“是,我是脑子进水了,所以又跟她在一起,而且,准备永远在一起。”
“你……你这家伙!”徐立山急得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助理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却被他狠狠一眼给瞪得缩了回去!
秦文景已经走到机场内的休息区,在一处露天咖啡店的位子上坐下。
“五年前我的确恨她,而且,其实前些日子我也还在恨她,想着从此以后她是她我是我,不会再有任何牵扯和记挂,可是……”他低叹了口气,“立山,我想让自己不再爱她,可却是愈来愈思念她。”
徐立山停下来回的脚步,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的沙发上坐下,长叹一口气:“傻瓜……她当初把你害得那么惨,你就准备让那段日子平白无故地过去?”
他重新微笑起来:“可当我恨她的时候,我自己也难受着,那样的日子有再去重复的必要么?何况,我想了很久,她不是这样说不爱就不爱的人,当年的所为一定有她的原因,至于到底为什么,我想已经没有了任何需要去探知的必要。”
徐立山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看向了落地玻璃窗外的夕阳,无数道余晖洒落天边,映出绚丽的晚霞万片。
“是你自己的决定,我这个做老同学的,还能说什么?”许久,他才有些自哂地笑一笑。
秦文景也笑,“立山,我知道你关心老同学,”他恳切道,“谢谢你。”
“谢呢……就不必了,到时如果真成了的话,一定不要忘了请我去喝杯喜酒,”徐立山讪讪笑道,“其实你说得对,文嘉心……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如果她现在是真心要跟你在一起,我想一些该放下的她已经放下了。不过我还是替你不值,上个月我在瑞士碰上日曼医生,他还记得当年替你治疗的事,他说你真是幸运,那样的车祸,许多人不是当场丧命就是重度伤残,再不然也会因为脑震荡失忆,你却是在病床上昏迷了半个月就醒过来了。”
他愉快地笑一笑:“那你有没有告诉日曼医生,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且当年那场车祸本来就不该怪她,是我自己想不通,是我自己的错。”
“你这家伙……”徐立山无奈摇头,“我看你不是脑袋进水,而是跳进爱情的陷阱里爬不出来了……”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
“哎,我懒得跟你这爱情白痴说话了!”徐立山悻悻道,“你秦文景当年怎么说也是N大的校草一株吧,今天为了一个女人……唉,看来文嘉心真是你的克星!”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只是想,他是秦文景,她是文嘉心,她的“文”在他的名字里,于是他的“心”里,本来就有她。
可是却没有在机场看到她等待的身影,他打她的手机,又是关机。
他的心内,忽然有了隐隐的不安。
元旦公司本来就休息,他打了个电话给苏洋,联系了这几天的公司要务后,就急匆匆地往景洋花园的家赶去。
冬天的夜本来就来得早,他又在机场耽搁了一段时间,等到了景洋花园,天色已经很暗了,许多人家的窗口都亮起了灯光,他带了最后一点希望看自己的家,远远望去,却是一片灰暗,寂静而清冷。
他心一沉,丢了行李箱在台阶下就跑上去敲门。
“嘭嘭嘭!嘭嘭嘭!”他的拳头在厚实的门扇上敲得又重又响。
可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在门口木木站了好一会儿,冷风把他的脸和手都吹得冰凉,他才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步一步地下台阶去提行李箱,从里面的夹层拿钥匙开门。
门开了,房间里一片黑漆漆,只有屋外路灯的一点光亮投过窗子映照进来,许久之后,他才适应了黑,隐约看得到里面楼梯家具的轮廓。
他沉着一颗心,伸手去摁门边的开关。
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他好似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亮了,才想阖一阖眼,却又骤然睁开,疾步奔到盘旋楼梯前!
“嘉心?”他在她面前蹲下,扳过她侧着蜷在扶手边的身子,微微颤抖的声线泄露了一丝紧张,“你怎么坐在这里?你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看他,“文景你回来啦……”她的声音很低弱,“……对不起,我没去接你……我很累,很想睡……”
“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他把手背贴到她额头试了试,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来,我抱你去楼上,我打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哦……”她顺从地答应了,任他托起她的身子,“……文景,我听到你敲门了……可我没力气去开……”
“现在别说话,”他低声道,“一会儿你觉得很不舒服的话,你要告诉医生,知道吗?”
“……恩。”她轻声答应了,眼睛起先还半睁着,后来就慢慢阖上,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那漆黑仿佛一片大海,蓝得墨黑的海,海水暗沉沉地吞噬着一切,她就浮沉在那又冰凉又火热的海面上,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岸,只能随着力量强大的海浪,身不由己,起起伏伏。
身上一阵热,又一阵冷。
脑海中一片喧嚣,又一片沉寂。
后来海不见了,有许多过往汹涌地扑面而来,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撞击,破碎,再灰飞湮灭。
每一个过往消逝时,她都会心痛得揪结成一团。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过往了,明明可以不用再去牵挂记忆了,可为什么还会让她心痛?
于是她又哭,因为心痛,也因为想不明白……
“陆医生,为什么她会这样?”秦文景用纸巾轻轻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泪,只是才擦去,又有眼泪涌出落下。
陆医生熟练地调整了一旁支架上垂挂下来的输液软管,沉吟片刻,道:“一般来说,高烧病人容易陷入到思绪混乱中,表面上他们是在沉睡,可有时候其实是一种昏迷,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梦到以前许多痛苦的事情,然后引发外在的一些情绪表现,如果皱眉,比如流泪,比如手指紧扣手心,比如突然喊叫起来,这些情况都可能会出现。其实,这也是往日压力过大后的一种焦虑表现。”
他听得低垂下头,只是拿了纸巾,慢慢的,替她擦过不时涌出滑落的泪水。
“秦先生,晚上我还有一个病人要去察看病情,”陆医生整理了自己的医疗箱道,“一会儿我会让护士来帮这位小姐拔输液针头,你只要仔细照看着她就好,她醒了照我的方子给她吃药,如果半夜烧还不退的话,你就送医院。”
他点点头:“谢谢你陆医生,我送你出去。”
送走医生后,他很快就回到了楼上的睡房,继续坐在床边照看她。
她已经没有流泪了,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色阴影,应该是平日里没睡好的缘故。
他想到刚才自己抱她上楼,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那样地轻,好像就在那么几天里,轻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她其实先前就瘦。
小时侯因为家,后来因为弟弟,现在又因为他。
她怎么可以在心里牵挂那么多的事?
他的心轻轻疼了起来,他摸了摸她的脸颊,发觉自己还穿着坐飞机时的衣服,于是缩回手,起身走到衣柜前准备拿衣服更换。
打开衣柜,他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