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走了很长一会了,棋局却没有动过,其实这盘棋从他来那时候就下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便是想起关于京城的点滴也是痛苦的,偏偏慕染非来这里淌这淌混水,更仗了轻功随意就来这里散步,非让他记起来不可。
沁亲王妃十分看重这个准儿媳妇,聘礼丰厚自然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皇上,想来京城这几年便是围绕着那些聘礼也是不愁饭后话资了。便是自己那份重礼也是早早就备下了的,宫秋纵然在不知事理,也不能悖了德郡王好事,自然是要周到的。
“言。”宫秋似乎对着窗户唤了一句,一个影子便落了下来,恭敬地跪下。
“慕染,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愚顿,但是慕少门主来了越州后并未有特别之处,剑门之人除了打挺局势消息,也并没有其他做为。属下跟踪数日,实在看不出究竟。”这影子一样的人,声音却十分厚重沙哑,若不是仔细听,倒有些听不真切。
“剑门素来神秘,何况这次是剑门少主亲自出马,你没有探查到也就罢了。江氏现下其实还有一张王牌在手,那就是江顺昌和他手下的五万家将,所以纵然局势危急,说到底他们也是有恃无恐,不过做些退让罢了。我听说江顺昌虽然勇猛善战,但是脾气暴烈,想来不多久便是不能忍受那些挑衅的,水寇固然厉害,但是只要江氏执意清剿,也是必败之势,但是若是江顺昌在剿匪途中有个意外……”
那影子一叩首,“属下明白了。”
宫秋颌首,影子便自动退了下去。
宫秋坐定了细听,是焕情的脚步声,只是十分凌乱,这孩子毕竟出身青楼,虽然不至举止扭捏,但是平日里举止是最讲究的。而且,他此去也不过一个时辰……
宫秋心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边焕清已经推门进来,也未及通报,几步便过来跪下,脸也不抬,只伏了身子,“主子……焕清该死,误了大事了。”
宫秋不动声色,瞥一眼跟在宫秋身后的柳文,“到底怎么回事。”
那影卫也一并跪下,“主子节哀,梁先生已然仙逝了。”
轰……宫秋半晌不能回神,“仙逝”……
待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手下的棋子早化了沙烁。心中说不得是什么感觉,但是听得自己问道,“是怎么死的?”
焕清早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那影卫便回说,“据说是自刎而终……”
宫秋点头,“传令下去,传三百精卫随我过江府接回老师遗体。”
宫秋自己也站起来,“服侍我更衣。”
焕清马上立了起来,整理出宫秋来这里之后还未沾过的官服,细细整理,再不敢有半分逾越。
也不过半个时辰,新上任的漕运监察使浩荡的车驾便来到江氏正府。自然有江府管事的马上迎出。
宫秋扶着焕清的手下车,见了人也不打招呼,只说,“本官福薄,原是不敢入江府大宅,只是老师做客贵府,却突然听闻噩耗,本官不能相信,定要自己过来看一眼才好。莽撞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一行人等浩浩荡荡便进了江府,可怜那来迎之人甚至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只能看着这一群人入了门去。
柳文在前带路,一路不知遇到多少仆役,但是倒没受什么阻拦就倒了梁允添的客房。
还未等推门,那门里早听到动静,立即便出来几个人,看衣装应该是江氏中人,大声喝道,“什么人,竟然敢擅闯江府!”
宫秋哪里管他们的呼喝,在一群影卫的簇拥下即刻便入了门,留外面一群人争执。
入门一看,那里早站了一群人,只是没有容德。宫秋一见床上躺着的那人,心中大恸,扑了过去,只来得及叫一声,“老师……”便已经哽咽难语。
梁允添脖子上的血迹几乎铺染了一床,果然是自刎而死。
旁人看他一身官服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敢劝,只看着他抱了尸体恸哭,几百人便耗在了这里。
不多一刻,江氏的家将也自外面涌了进来,双方正要动手,便听到外头一声宏厚的吼声:“住手!”
宫秋听到这一声才住了哭,赤着一双眼睛抬眼。
一个五十岁上下十分清俊的男人自江氏家将之中走了出来,对宫秋抱拳,“监察使安好?”
“江候客气,以您和老师的交情,再如何宫秋也该称呼您一声叔叔的。便是江候不念往昔半点情分,让老师枉死府中,宫秋也绝不敢逾越了辈分。”说罢,宫秋回身深深一揖。
这话往明了说就是说江氏族长越候江顺奕无情无义了,江氏众人立马就要发作,却被江顺奕挥止,“那我便还唤你宫秋罢……允添的事情,我始料未及,只是江府绝没有半分怠慢之处,原也是听说他身体一年差似一年,所以特意接来越州……”
“江候!”宫秋突然喝止,深吸了口气,再说,“江候还请见谅,只是老师纵然有千般过错,对江候也素来只凭一片赤子之心。若是江候今日在老师尸首之前还要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让人寒心了些。”
“原是宫秋鲁莽,却没想到竟然累及师长……江候,您自幼便有神童美名,更不说未及16岁便承袭江氏家业。宫秋幼年见您时,只觉名副其实,您实在聪颖过人,心性更是坚忍,所以老师他……当年才会败在您手中。只是如今老师……已经……宫秋身为晚辈,自当为老师送这最后一程,还请江候但凡看着一点当初的情份……让宫秋带老师的遗体回去。”
“宫秋,允添他……”江顺奕被这一番话搅得哑口无言,何况现在正躺在这孩子怀里那具清瘦的不象话的身体,果然如这孩子所说,对他素来怀着一份……
“宫秋,你这份孝心自然是应该的,江氏也决计没有要强留允添的意思。只是府中的客人突遭不幸,江氏好歹是要给个交待的,只是江氏现下实在是多事之秋……允添的事情一时也无从入手……”
“交待?江候实在客气,宫秋还以为老师已经给了江候一个交待呢。”
江顺奕闻言脸色大变,几番变幻,几乎铁青。
“宫秋年少无知,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江候看在旧人面上多包涵,只是既然江候说起交待,宫秋也不能装糊涂——老师做客江氏,却在翌日自刎而忘。这件事情若是宫秋就这么当作没发生,实在愧为人徒。不过也应了江候那句话——江氏正是多事之秋,宫秋更无意在老师灵前寻江氏晦气。如今只希望能够带回老师遗体,体面安葬……”
转身抱起梁允添,宫秋再道,“老师才学冠世却是生不逢时,江候,与一个败于你手下的死者,您还有什么纠葛要清么?”
江顺奕冷冷看宫秋一眼,扫过梁允添的尸体,却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只是轻轻侧身,示意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