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修就大庭广众之下不由分说地牵起了于晚的手。
他不敢看于晚的脸,只死死地拼尽全力抓紧她,生怕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想着逃离这里。
手背上有一股温热的触感,耳边是温柔的细语:“走这儿。”
周庭修转过头来,视线有些模糊,可他就是看到了于晚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眸。
没有任何犹豫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于晚两只手反牵住周庭修,带着他走了好久。
是夕阳西下之时,微风拂面,不凉不燥,一切都刚刚好。
两人在江滨依偎着踱步,看着彼此被拉长的交叠的身影,周庭修恍惚了好一会儿。
“你看到她了?”
江风吹乱于晚的发,发梢打在周庭修唇边,仿佛亲吻他的脸颊。
周庭修一阵暖意袭来,没有预兆地拥住了于晚,他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闻着她的清香,只想一头溺毙于此。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自己,其次就是她。”
周庭修的声音平稳如常,只是于晚的脖颈间湿了一片。
她身形一顿,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拍上了他的背,就像多年前一样。
周庭修好像要将于晚揉进骨血中去:“我当时懵了,我怕要是继续留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于晚的手仍在他的后背一下下地安抚,闻言,她的动作停了停,复又继续,说道:“我知道。”
周庭修将脸埋地更深了,像极了受到委屈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会出现。”
所以,当看到你的时候,欣喜若狂。
“我知道。”于晚复又柔声说道。
所以我更要来,为了不再让你一个人。
有些事未曾改变,可又好像在悄然间变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 — — —
周庭修吹了一夜的风,回来时还很精神,可是于晚就是放心不下,半夜醒来担心地睡不着,索性披上外套来到了客厅。
她在门前踌躇了好半晌,伸手要推开他的房门,可是随即想到,他们再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
转身离开,坐在沙发里不知窝了多久,突然里头一声“砰”地响起,于晚惊地推门而入。
周庭修正曲腿坐在地上,后背倚靠着床沿,一手揉着额头,像是从床上摔下来。
好像没听到动静,他伸手往抽屉里摸索。
“又失眠了?”于晚知道他要拿什么,赶忙上前阻止:“瓶子我收起来了,只给你留了一颗,你放哪儿了?”
她上次翻到了帕罗西汀后还不肯相信,同时也翻出了抽屉最里边的几盒安眠药,开着的那个都吃地只剩三颗了。其实于晚知道这种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可她是怕周庭修一下子吃太多。
周庭修闻言抬头,发丝垂乱,衣襟不整,眸光涣散,良久看着眼前人好像没把她认出来。
于晚心头颤动,猛地眨眨眼,方稳住情绪。
“哥哥……”
这一声好像从遥远的从前跋山涉水飘在耳边,周庭修蹙眉,声音低哑阴沉:“晚晚,别骗我。”
他好像经常遇见这种事,一点也没有惊讶,只是熟练地转过身不再看她,继续翻抽屉。
他的背影仿佛瞬间矮了一截,裹在黑暗之中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于晚想,他怎么会是周庭修。
可是于晚知道,他就是周庭修,独一无二的周庭修。
于晚蹲下,伸手拽紧了他的衣角。周庭修身形明显一顿,又继续寻找他的药。
于晚的唇瓣在打颤,她的指尖在战栗,她的嘴张了张,明明在说话,可喉咙卡着字眼,一声也发不出。
周庭修找了许久未果,周围散发着怒气,狂躁地起身,双手紧抓头发,好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于晚看着他即将把玻璃杯捏碎,忙呼了一声:“周庭修!”
听者默了好半晌,方看向于晚。
“……”周庭修的模样像是刚从深渊爬上来一般阴沉,他的双眸显得阴骘。
于晚看了一眼便浑身骇然。
好在周庭修很快就放松下来。他皱了皱眉,闭上双眼。
“晚晚,你总骗我。”
一句话,于晚再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周庭修听不听得到,自顾蹲下了身,跪坐在床尾:“我不知道你会这样……”
“如果我知道,我……”于晚的泪水决堤一般滚落下来。
月色朦胧,柔光洒在她的脸庞,安安静静,周庭修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他定定地凝着于晚,快要将人看穿。
于晚的抽泣在黑暗中格格不入,可是却让周庭修的心悄然发芽。
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唯一的光线,周庭修俯下身子,抬手拭去了于晚脸颊的泪珠。
“我梦里的你从来不哭。”他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融着于晚的呼吸一起一伏:“我的晚晚应该是快乐的。”
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叹气:“现在连做梦都这么难过了。”
周庭修拥住于晚,很轻很柔,像极了捧着泡沫的孩子生怕一切都被吹灭。
“我去睡觉了。”周庭修自言自语:“你这次要待得久一点。”
他留恋地在于晚的肩窝蹭了蹭,口中低声喃喃:“这次比以往更好闻。”
周庭修一步步地走向床前,机械地翻开被子又躺下,再重新盖上被子,最后闭上了眼。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睡梦中也呓语不断,于晚听不清说什么,可是直觉和自己有关。
— — — —
周庭修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寻找枕边的药,可是没发现任何踪迹。
他敲了敲脑袋,昨夜的梦境太过真实,理应说自己是吃了挺多的,难道病症加重了?自己把药瓶扔哪儿都不记得了?
周庭修长长呼了一口气,眼睛扫到床位又掠过床头,才发现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闹钟显示7:00,而现在是白天,不是晚上。
周庭修肩膀一垮,药物的作用越来越低了,他竟然这么早就醒过来。
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贾轻芸出现在楚家的婚礼上,周庭修冷冷一笑,给还在F市的张律师发了一条消息:“帮我留意江明动向。”
贾轻芸当年摆了江明一道,这个心胸狭窄的男人是不会轻易让贾轻芸好过的。
等了十年,真的太久太久了。
— — — —
于晚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她昨天守了周庭修一整夜又不敢被他发现,所以在天蒙蒙亮时就回客厅小睡了会儿再起来做早餐。
此刻,香喷喷的中式饭菜出炉,于晚俯身闻了闻,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的姿态全部落在了周庭修眼里。
后者出了卧室闻到了一缕芳香,是阳光,也是厨房的烟火气。他目光一扫,继而变得柔和起来,随之嘴角也弯起了一道桥。
于晚察觉时,周庭修正环抱着双手看着她。
“……早。”反倒是周庭修先开口打了招呼。
于晚想了许久的台词一句也用不上:“……早、早上好啊……”
周庭修眨了眨眼,一点不怀疑有他,走到餐桌前,眸中一亮:“今天是中式。”
他往日一个人在家,早饭虽也做,但都是清一色的烤面包或三明治配牛奶,今日这般,属实丰富了。
于晚点头:“甜甜爱吃。”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洞钻进去。
“……”周庭修默了默道:“甜甜应是不会过来了,前天秦小姐还打电话跟我道谢,说这两天就让你帮忙把行李搬走。”
于晚眨了眨眼,将准备好的腹稿说了出来:“哦,甜甜这孩子一天一个样,以防她再次变卦,我决定再在这里留半个月观察她的情况。等她稳定了再说。”
果然,周庭修并不相信,他眯了眯眼,歪着头打量她,嘴巴张了张:“你……”
他昨天回来时看到了客房门口停留的行李,故而一直以为于晚已经走了,眼下虽然她的措辞有待考究但是周庭修意外的同时也十分乐意让她继续留下。
“你随意。”周庭修道:“这里是你家。”他顿了会儿,补充道:“你可以随时过来。”
又觉得话说得太过,思忖片刻,找却不到合适的语言,只得作罢。
于晚听着心里打鼓,昨日的事一幕幕在脑海放映,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情重新回到心里,是她从前一直不敢去想的对于周庭修在兄妹之外的感情。
“我先去洗漱。”周庭修将手机放在餐桌,离开时小腿勾到了椅子带走了一道闷哼。
于晚轻轻一笑,将饭捧至桌上,而后给Z先生编辑了一条消息:
“Z先生,上次给您修改的方案看了吗?我重新做了几张效果图,稍后发给您。”
她看了两遍,随后点击发送。
与此同时,周庭修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于晚没有在意,只道是他公司的事,想着没有打电话应该不会太紧急,待会儿等人出来了再提醒就是。
于晚的效果图分辨率高容量大,所以发送图片时耗时较长。
过了半分钟左右,第一张送达。
于晚看了眼周庭修的手机,仍然没有熄灭。
第二张图片继续发出,于晚留意了下,桌子有了轻微的震动。
她心头一紧,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平放的手机,就在自己的图片送达时,桌面又一阵震动。
很轻,可在于晚心里落下了重重一击。
第三张图片送达,同样,桌子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于晚想起那天开了周庭修的笔记本电脑,他的微信头像自动跳出,是一张全黑的照片。
当时于晚还没多想,毕竟自己也曾在某段时日用过相同的头像。
那日的周庭修其实很反常啊,而自己却以为他只是因为家里来了人动了他的东西才感到不自在。
听到声音,于晚正襟危坐,看着周庭修一步步前来,她脱口道:“你的手机消息挺多的。”
周庭修拿起手机,下意识抬眸看了过来,见于晚面色无异,他暗暗舒了口气:“没什么事。”
“哦。”于晚反倒被看得心虚,但是她强自镇定下来,仿若平常般问:“你之前说跟Z先生认识,方便透露一下他的某些生活情况吗?”
见周庭修眼风扫来,于晚立马道:“设计是定下来了,可是软装得根据主人的生活习性和性格来布置,轻装修重装饰,一些细节处理还是很需要的。”
她怕周庭修不信,又补充道:“或者他的一些性格,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周庭修凝了她好半晌,待煎蛋在嘴里融化,他才缓缓开口:“我说过了,他这个人,高傲、冷漠、独。”
“其他的呢?”于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说过他在一次拍卖会上买下了星空。”
好像开了头后边再提起就不再艰难:“他喜欢星空,我想,你们有相同的兴趣,是吗?”
周庭修眯眸不语。
于晚道:“外界对Z先生有诸多猜测,可是你好像对他很了解,那么我可以认为,你们是同一类人,有着相近的思想,甚至是性格也十分相似吗?那么,我可以将Z先生当做是你,替你来设计房子吗?”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
周庭修如是说。
所以,于晚想,那Z先生一定就是周庭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