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微微凉爽,盘旋在窗帘后好不容易渗进房间,落在了床上,亲吻着男孩的面颊。
周庭修缓缓睁眼,盯着天花板,脑袋一片模糊。
这灯……怎么这么像晚晚房里的?
场景倒回到昨天。喝酒喝上头了,好像看到了她,又做了一场异想天开的梦,但在这个梦里他比以往都更加真实地触摸到了她的脸、身体和……
周庭修蓦然全身僵直,他的双手开始颤栗,因为被子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暧日未的气息,而床单上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让他顿时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周庭修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愣了多久,直到岳峰电话打来。
“庭修你怎样了?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事。”他哑声道:“你呢?”
“我刚下飞机!别说首都就是不一样啊!”岳峰的喜悦可想而知,周庭修按捺住种种疑惑终于在他结束时问道:“昨天晚上……”
“是我打电话让小鱼丸来接你的,你喝地太醉了!我今儿一大早又得赶飞机……”
周庭修的耳边嗡嗡作响,岳峰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就偶尔“嗯”了一声勉力应和着。
他的整个思绪被于晚占据,昨夜的场景开始渐渐清晰,清晰到她的一言一行,她的眼神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历历在目。
周庭修长长地叹了叹气,按下了一串数字,于晚的电话一直没有备注,但是他倒背如流。
而此刻,指尖停留在她的号码上空,迟迟不肯落下,她,可会原谅自己?
周庭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
这一日他留在自己的房里哪儿也没去,到凌晨两点,终于听见开门声传来,他的心突然快要蹿出喉咙,此前几番说辞怎样也无法付出行动,手放在门把上来来回回沁出了汗,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出房间一步。
直到客厅的声音消失,隔壁房门关上,世界又一片安静,仿佛刚才是他凭空想象出来一般,眨眼之后雁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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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充斥着烟草味的办公室里,江明的卡里凭空多出了一千万人民币,同时他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铃声。
“吼,周庭修可以啊……”江宁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后将烟蒂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
“怎么了?”助理汇报着工作,听他这么一提不禁有了兴趣。
“他给我打了一千万。”江宁双眼微眯,整个人靠进了身后的大扳椅里:“真想不到,周庆霖的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是深藏不露。”助理扶了扶镜框,随即又有些不安:“那他会不会找机会报复我们?”
江明寻思了会儿道:“应该不会,否则他也不会把钱打进来了,这是让我不要记着那小妮子呢。”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好没真对她下手,看来那个小姑娘有两把刷子,方太子和凌三少都护着她,现在又冒出个周家哥哥来,看来贾轻芸自有人会收拾,只是可惜了我的十万块。”
“总经理。”助理想了想道:“我们去见周庆霖的事应该没人知道吧?”
江明听言,颇有怒气:“自然!没想到周庆霖这么没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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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的洗手间,于晚低着头冲洗抹布,也许是因为上次凌深当众找她还派司机来接的缘故,这段时日大家果然都相信是于晚的行为打动了三少,只是三少碍于木溪情面,没在明面上将她收了,私底下都在推测于晚到底什么时候会被接走。
耳根子清净多了,于晚的行动也更自由了,“娴”的身份有了些眉目,可是于晚心情却十分低落。
一则是因为这个叫“娴”的女人的身份她非常意外,二则是为了周庭修。
说到前者,那日她不小心撞到了小秋,对方十分不悦,满嘴讥讽,于晚原以为她还在为被周庭修拒绝而恼火,可没想到她下一句却不屑地说道:“听说三少去了法国出差带了一个学妹助理,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于晚当时没多虑,但回来后细细想来却有疑点。
凌深此次出差是为了谈个大生意,行程都是保密的,于晚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凌深怕自己万一有事找不着他。
故而于晚当天致电凌深时对方也是嗅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你不是说娴是你大哥的情妇吗?可是小秋她、她才十七岁啊……”
于晚想想就双颊绯红。
凌深默了默,也觉得不可思议:“凌渝可没有恋童癖啊……”
后来凌深让她别想太多,保持现在的状态不要露馅了,他会做好安排,于晚便不再多想。
只是她的脑子还装着一件事,或者说,她的满心都装着一个人。
周庭修一直没找自己。
对于那天晚上的错误他到底知不知道?
“应该知道吧……”于晚抿着唇想,周庭修那天虽然喝醉了,可说的话很清醒,况且……早晨醒来时于晚看到了床单上的那一抹红,若非怕吵醒周庭修两人相见尴尬,她绝对会马上将它扔地远远的。
“他一定后悔死了……”于晚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脑子也似乎停了运转,耳边仿佛有道声音告诉自己:“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
“是啊……哥哥一直喜欢赵君屏啊……”于晚不由喃喃。
哥哥?
她的心蓦地咯噔一声,眼眶瞬间泛红起来,她知道自己本该气愤羞怒的,可是于晚一旦想到周庭修三个字,她就只能恨自己,为什么就只顾着哭了?为什么不再用力些将他推开?
为什么……
周庭修是于晚的光啊!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而下,一滴滴砸在冰凉的手背,灼伤了心里那一片片向往而生的花。
深夜回到家里,卧室隔壁的门大开,里面没人。
于晚倒头栽进了枕头,早将被子换了新的,也早就没了周庭修的气息,可是她就像中了蛊一般,夜夜梦到他的薄唇、他的呼吸、他的灼热的掌心。
每每如此,于晚都是哭着醒来的。
她不想再这样,可是周庭修的身影却总是挥之不去。
从孩童到如今。
于晚实在不愿再梦到他了,无论是甜是酸,她都不愿再梦到了。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周庭修明明前几天都会在他自己房间里等着,虽然她没有表示,可不代表她不懂。平日里哥哥的卧室门一直是开着的,她如何会不懂呢?
那又是为什么他一句话不说地又离开了?
于晚的头很疼很疼,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忘掉,但是忘不掉啊!
怎么忘呢?
于晚开始陷入了无底洞似的,一遍遍回想一遍遍为周庭修找理由。
直到最后,她失声痛哭在寂静无人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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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这两周的精神非常不好,不是打翻了酒瓶子就是走错了包厢,Lisa姐都忍不住说了她两句。刚开始别人以为她是生病了,后来才察觉是得了心病。
于是不夜城又流传了新的故事,那就是于晚被凌三少抛弃了。
外边描绘得有声有色,当事人却不以为然。
这日于晚照旧回到家中,看到了桌上用她的笔盒压着的一张字条和一张机票。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周庭修的笔迹,苍劲有力又不乏细腻。
字条上写着:去B市。最后附上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于晚立刻将它存到了手机里。
她拿起旁边的机票,日期是十月底的。
是要让我找他吗?于晚心想,可是为什么还要等一个月后呢?
于晚不由地将机票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头,她的思绪又飘到了远方的男孩身上。
哥哥要给我考虑的时间?
于晚瞬间激动起来,此前的所有悲观设想统统被她推翻,巴不得立刻飞奔到B市!
可是下一秒她又陷入天人交战,她怎么会忘记周庭修爱慕赵君屏的事实呢?她又怎么能凭着他的愧疚绑住他呢?他至今没有联系自己难道不是因为不知所措无法面对吗?
还有凌深的人情还没还清……
于晚颓然地倒在床上。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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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重复地机械地生活着反倒让时间流转地更快。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过去,他人的闲言碎语也在凌深戛然而止的殷勤中推上了高/潮,不过于晚心事重重自然无心理会。有人觉得无趣便没了看戏的心思,有人反而越说越来劲巴不得拿个喇叭广而告之。
于晚照常做着包厢的清洁卫生,突然凌深一个电话打来:“我知道娴是谁了!”
总算是个大好的消息,可于晚激动的同时凌深的话也让她无比震惊。
小秋是凌渝的女儿。
是他十六岁时的初恋的女儿,然而小秋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以恋人的眼光待凌渝。
其间到底是怎样的故事不得而知,只是于晚不免唏嘘,世间的感情,果真复杂。
于晚不明白凌深接下来又要忙什么,总之似乎她肩头的担子一下子轻了,就等着凌深来告诉自己:“小晚!你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
然后,就可以彻底离开了。
于晚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看着包厢里凌乱不堪的垃圾,顿时觉得,这里似乎也没那么可恶。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天天倒数着。
她想着周庭修、想着爸爸、想着贾轻芸、想着赵君屏想着自己的学业……
在不夜城两个月而已,世界却仿佛被颠覆了一般。
可于晚一点也没有怕,只要周庭修好好的,她就能好好的。
于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睁开眼再不强迫自己。
她打开电脑,上网订了一张最早的去B市的航班,而后跟Lisa请了假。
早上七点,于晚匆匆收拾好自己,飞奔地出门了。
到达机场已是一个小时后,于晚下了出租车,提着拉杆箱往里走。
前方有一大堆旅客挤在一处大声叫骂,许是飞机延误了太久,等得客人各个着急,还掺杂着小孩的哭声,更是扰人。
于晚小心翼翼地从人群边上穿过,不料旁边突然蹿出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和一个女人推搡着吵闹着,女人动起手来掴了他一巴掌,男人气急败坏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也一掌招呼了上去。顿时两人拧在一起。
于晚皱了皱眉,她下意识退后两步,可不等她动作,女人被打到了地上的同时一手拉住了她,连带着于晚也一同摔了下去。
这一跤并非很严重,只不过于晚的腰碰到了一旁的椅子,那直角噔地她一阵钻心的疼,她的脑袋开始晕乎乎的,只觉得双腿间有一股热流涌下,耳畔是戛然而止的安静,眼前人一个个不可置信的模样让她顿时心慌。
打120的声音,道歉声,哭声等等混杂在一起,于晚真的好累好累。
她想周庭修,想给他打电话,可是手机呢?手机在哪儿?
周庭修呢?他又在哪儿?
意识混沌不清,直至于晚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