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纸上花I
她想,她应该跑。
她想,以她的轻功,逃脱根本不是问题。
她想,她必须逃离他。
她想,这是她最好的逃亡机会。
她想,这是她唯一逃离的时机。
匆匆片刻,她想了十分之多,她的脚却仍然立在原地,她脑子里的诸多想法亦被他的那句“朕可信你”冲撞得粉碎。
她环顾四周,死士四十九人,皆已对他们刀剑相向。
她环顾四周,军将十数人,皆是在看到那把架于龙王脖子上的长刀之后弃甲投降。
她不知她该如何,她爹只教过她如何退至猞猁,却从未与她说过如何应对皇室的政变。
她想,她爹自然不会与她说明,因为他们是贼,永不会与皇室产生半毛钱的干系。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她会站在这里?
为何她明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还是站在这里?
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她,竟是认为自己必须留在他的身边?
她再一次对上他的眸,想去寻求什么,但是他的瞳中依然漆黑,他依然什么答案都不肯给她。
她的胸口有些疼,有些像冰寒侵体时的感觉。
有些疼,亦有些痒。
她的手还在滴血,伤口却已经麻木。
她感到胸中有股气流在涌动,不断向上。
蒸腾之气似是已经侵袭到了她的喉咙,她好难受。
她尝到了血的味道。
很腥,却又有些甜。
有什么顺着她的下巴流了下来,是泪吗?她自问。
可她明明没有流泪。
她用手去擦,放于眼前看着,却见一片鲜红。
好红,真的好红,她想。
原来,她吐血了,她想。
一定是方才连发五掌冷凝的余力,她想。
她以为自己可以帮他,她想。
意识好像有些模糊,世界好像都开始变得缓慢了。
也许走火入魔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她想。
腾然,雪雾之内窜出漆黑怪影,挥起利爪笔直向她劈来。
她看着那抹怪影由远而近,带着腐臭,带着冷凝之气,她却已无力闪躲。
腾然,耳边哨音掠过,虚空中乌金之光一瞬而现,浓郁杀气自她耳边扫过,她下意识的闭了双眸,金戈铁马之声相继而现,待她睁开双眼,瞧得眼前腐臭血肉一滩,身侧五具横尸在目,身后千百骑兵并列,四十九名死士竟是顷刻之间被人全数杀尽,金甲二郎神官手持乌金关刀下马跪于锦袍男人身旁,喊道:“臣救驾来迟。”
她回头看他,见他身后亦多了个肃穆的男人,那人她亦十分认识,正是此前护送她前来猎场却无故失踪的展庶。
她看向他,却不再想从他眸中获取什么。
原来,她根本帮不了他。
原来,他早已部署。
原来,他并不信任她。
原来,他并不需要她。
原来,她亦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见他朝她走来,她却连连后退。
她的意识越发模糊,胸口有更多的气血膨胀,她每动一步,她的脑袋便越发的晕眩。
终于,那些气体膨胀到了她的喉咙,她再无以忍耐,唔的一下全吐了出来。
血,好多的血,好红的血。
她的双掌被血染红,双掌背后,她还看到了被血染红的锦袍,她抬头,对上了他的漆黑,那里面浮现了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她已经没有气力去读了。
她看到他的嘴张张合合,她却听不出半点声响。
恍惚间,她听得一个“死”字,她点头,于他露出嫣然一笑,想起她当日与他说过的话。
她说:“除非我死。”
她感觉睡了很久很久,睁开双眼却又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
她起身,感到自己十分的虚弱。
她在一个陌生却又极其奢华的地方醒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下床,脚掌与地面相接,发现地面是温热的,空气是温热的,衣裙是温热的,她周遭一切都是温热的,殊不知,这一切的温热都是源于她身体的极致冰寒。
她听到门口处瓷碗落地,她所处的内殿寂静非常,她甚至听到了碎片在地上摇摆时发出的声响。
“金绫姑娘醒了,快,快禀龙王!”
她听到有人慌张的说着,而后两名丫鬟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们叫她金绫,她蹙眉,她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不是她的。
她心疼眼前跪着的人,直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退下吧……”她说。
于是她们慌慌张张的退下去,留下了一处碎片。
她欲伸手去捡,却见自己手臂比那破碎了的白瓷还要白上十分,白的吓人。
“这是怎么了?”她自问。又见双手手掌都缠着药用的纱布,掌心处有三四抹血点自纱布深处溢出,“到底怎么了?”她皱了眉头,却又记不起来。
她感到有人朝她走了过来,带着冷然的气息,随后她看到了双流云锦靴,八分好看,十分高贵。
她抬头,目光撞上了张俊逸非凡的脸。
“皇浦凡?”她问,忽觉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便又改口,“龙王。”
她遇向他行礼,却被他伸手拦住。
“你伤病未愈,不宜下床走动。”他说,语气同她印象里的他不同,那么他原本的语气又该是什么?她却记不得了。
她微微颔首,十分乖巧听话,方欲转身,却被他腾空抱起。
他抱着她,跨过一地碎片,将她放回床上,自己则坐在她的身旁。
她想,这个床应该是他的,因为有着跟他相同的气息。
她躺在床上,很暖,比殿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暖和,都要舒服,于是她再次闭上了眼,再一次睡去。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她想让那人再说一遍,眼皮却是沉重的让她无力睁开。
当她再一次醒来,他依旧坐在她的身旁,正为她的双手换药,褐色的药膏涂在她的掌心,有些痒,她抽动了一下,却是惊动了他。
“醒了?”他问她,声音轻轻柔柔的,似是害怕惊吓到她。
她不大习惯他如此对她,瞄了眼自己被他捧在掌心的手,说:“不如我自己来。”
他笑了一下,比她任何一次看到的笑都还要好看,低头继续为她上着药。
她咬了咬唇,又与他说:“很痒。”
他没有抬头,她却看到他的唇角又扬了起来。
他说:“不如你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