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初夏站起身,把收拾好的书包半挎在肩上,笑容不减。
“妈,您坐。”
她平视着张艳,用后脑勺面对教室里不善的目光,感觉自己有点悲壮。
张艳眼神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可能是因为周围人太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好。”
于初夏松了口气,看见温言身边已经站了一位中年妇女,打扮得很洋气,提着的是最新款的LV包。
这应该就是温言妈妈了吧。
于初夏再次堆起笑容,只是这次紧张了很多,向温言妈妈伸出手去:“阿姨,您是温言妈妈吧?我是温言同桌,于初夏。”
温言妈妈语气淡淡的:“嗯,你好。”
却没有理会初夏悬在半空中的手。
于初夏垂下胳膊,丝毫没有显得尴尬,看着温言妈妈看向她们母女时嫌弃而又厌恶的眼神,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抱那么多期望干什么。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温言,绽放了一个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笑,深深的悲哀像是洪水里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惊不起一丝涟漪。
她转身离去,感觉自己像一个世界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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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欸于初夏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呀?你急着去投胎啊你?!”
温言跑过来的那一瞬间于初夏竟然有点开心。
自己一定是疯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
温言挠挠头,迅速回答:“想跟你一起去吃饭啊!”
这个二百五。
于初夏表情冷漠:“我回家。”
“得了吧,你妈在这开家长会,你回家怎么吃饭啊?你会做饭吗你!”
于初夏被温言理直气壮的语气呛了一下,也很快速地回答:“我吃不吃饭关你什么事!”
温言第二次挠了挠他的狗头,脑子里不知道在绕什么弯,语气温柔下来:“我总不能让我同桌饿着呀。我们去吃校门口的麻辣烫吧,我认识那家店的老板,好吃又便宜。好吗?”
最后的问句轻轻的,像是秋日里的晚风。
于初夏心脏柔软得不像话,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笑容在温言的脸上绽开花,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牵住于初夏的袖子,携着她向前。
于初夏恍恍惚惚地被温言牵着鼻子走,直到坐在麻辣烫店里的木椅上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温言倒是兴冲冲的,一进门就语气昂扬。
“老板,来两份麻辣烫!”
“好嘞!”老板操着一口标准的山西口音,笑吟吟地看了于初夏一眼。
“內西人哩。”
于初夏疑惑地看温言,轻声问:“他说什么?”
温言表情僵硬:“他夸你长得好看。”
然后快速地瞅一眼于初夏,接着说:“别太高兴,人家就是客套客套。”
于初夏翻了个白眼,不去搭理他。
没过多久,两碗热腾腾的麻辣烫就端上了桌,红油滚滚,香菜和油花浮在汤面上,香味扑鼻。
温言也顾不上说俏皮话,低头把汤喝得“吸溜吸溜”响。
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扔一边吧,吃完饭再伤心难过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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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初夏吃完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温言也是脸颊泛红,最后仍不解兴地把汤喝了个底朝天。
“你别总一天到晚想这想那的,想太多了不好。你要是哪天觉得心情不好,就叫上我一块来这吃碗麻辣烫,头脑一热啥事都忘了。哦你要是想要痛哭一场觉得丢人不想让我看也可以不叫我,我就是想来蹭顿饭。”
于初夏心里像是有细小的、尖尖的刺,有点痒,又有点疼,她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俯身去拍了拍温言的头,毛茸茸的发丝摸起来软软的,像小时候老家里看门的大狗。
温言一下炸了毛,一脸小媳妇样:“你干嘛呢于初夏!动手动脚的!”
于初夏笑了,眉眼弯弯,流动着柔和:“嗯,我先走了。”
温言还没有缓过神来,就看见初夏推门径直离开了。
头上还留着掌心的热,他莫名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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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初夏并没有着急回宿舍。天还早,她打算一个人在校园里逛逛。
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底的爱意藏不住的要涌出来,她终究是落荒而逃。
秋天风意温柔,把她带到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梦里。
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学校的书店里。一中校园里应有尽有,基础设施建设比曾经的十三中好了一万倍。比如挂件文具化妆品甚至卫生巾应有尽有的小超市,比如名著杂志漫画言情一个不落的书店。
于初夏本来是想买之前温言说的《浮生六记》看看的,可逛了一圈没找到。最后在书店角落看到了一本《存在与虚无》,让·萨德的。哲学书。
她突然想起之前上政治课上一向话多的政治老师推荐过,犹豫地看了一下标价,不算贵,于是结了帐。
回到宿舍,其他人还都没有回来,洗刷完后于初夏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新买的书。文字洋洋洒洒,通篇哲学理论看着有些头疼,但还是有几句话戳中了心底。
“人不是别的,只是他自己所造就的东西,这就是存在主义的第一原理。”
“人是存在,通过它,虚无进入世界。”
“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生活是无意义的。”
“爱情的本质是想被爱。”
像是被晚风忽然钳制住了脖子,于初夏想要呼救,却声音嘶哑说不出话。
她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
面对张艳的咄咄逼人,她可以退一万步地微笑;面对赵丹的恶意揣测,她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面对全世界的不善的目光,她可以挽回住她的骄傲,高昂着头。
但是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温言。
可能是伪装的太久了,于初夏也记不清自己真实的性格到底是阳光开朗还是温柔大方亦或是自私小家子气。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那么好那么好那么好的他。
可是每当于初夏忍着酸涩后退一步时,温言总会向她前进一百步,告诉她,你值得。
于初夏忽然泪流满面。
归根到底,她只是想抓住些什么。
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