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北飞了一段距离,感到魔尊并未追上来之后,典弗就果断变向了,逃跑么,要么是按照提前制定好的详细计划脱身,要么就像他现在,贵在路线变幻多端,最好每次变向都是随机而动,这才能叫追兵追不上。
凉戊关向北便是被魔界重新收复的疆域了,对于典弗来说,并不是很好的藏身之处,并不是说容易被人发现,而是典弗不能接受和稀奇古怪的妖魔共处一地,毕竟阮咸等人从来就秉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潜意识中便将妖魔低看一等,接受妖仙也是不想让魔界的实力壮大而已。
魔界不去,天界么,只怕也未必安全,如今想来也只有岱峤还算安全了。想到就做,典弗又小心地绕了一大个圈子,见魔尊真的没有追来,当即放下心,抬手画了个金色的门户,接着迈步而入,待典弗的身影消失在金门之后,那金门便翕然合上,消失不见。
典弗离去之后不久,郁千离便在典弗消失之处现出了身形,到达帝者境界的无论身居何方,都脱离不了与天道的联系,而她已经半只脚迈入圣者境界,如今更是又有所领悟,他们纵使与她相隔再远,也休想瞒过她的感知。
郁千离接着一挑眉,典弗的气息在这里消失了,那他会去哪里呢?郁千离不由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
岱峤。
虽然仅两千年没来岱峤,可岱峤的样子却已大大不同了。典弗坐在一家临街的酒楼二楼靠窗位置,打量着街上的人流,慢慢地饮尽杯中之酒。这酒当然不是凡人所酿,实际上典弗只尝了一口凡酒聊作缅怀便放下了,无论凡人酿的酒多好,自然都不能和仙酒相比。
他并不好酒,只是因为凡酒难以下咽,一时心血来潮,想到须弥戒中似有一瓶,翻了许久这才在角落中翻出此酒。说起来,这壶酒还是他三十万寿辰时随风送他的,当时喝了一半,他便有些不胜酒力,随风便笑言,待他三十一万岁时再喝,他将此酒放入须弥戒,可没想到万年后他再喝此酒时,随风却已不在了……
典弗叹了口气,心中顿生伤感之意,随风已亡,明微亦死,阮咸、冷秋檀凶多吉少,元飒也许逃得一命,好像一瞬间,一切都已改变,他一直担心这个场景出现,可等到他的恐惧成真,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请我喝一杯?”一个清冽的女声忽然响起。
典弗听到这个声音,握着酒杯的手顿时一颤,一滴酒液溅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背缓缓滑落,醇美的香气顿时飘散开去,让酒楼中的食客全部陷入了如痴如醉之中,不一会儿,便全部倒在了桌上,仙酒之力,尤岂是凡人能够承受?只是醉得昏过去算好了。典弗苦涩地放下酒杯,深吸了口气,才能平静地道出一声:“魔尊……”可若细听,却还是能感觉出他的语调隐隐颤抖,显然典弗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平稳。
郁千离在典弗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取过酒壶,看了一眼酒楼提供的酒杯,皱了皱眉,以凡瓷来盛仙酒,不是说会显得不够风雅,而是凡间器物会影响酒液口感,反而是种浪费。郁千离忽然似想到什么,伸手凭虚一抹,便见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半虚半实的玉杯,郁千离伸手取在手中,笑了笑。
当初卓无咎招待他们所用水晶壶与白瓷杯,想来都是凭虚造物而来,圣者境界果然是另一番天地,她以魔念造剑便是受了此事启发,但还是差了一些,如今虽然弄出了这只玉杯,也只是半虚半实,可见离圣者境界还有距离。
郁千离饮尽一杯酒,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典弗,不由似笑非笑道:“你怎的不逃?”
典弗苦笑道:“我与魔尊实力相差甚大,能逃走我自然要逃,可我逃到岱峤,敛去气息还是被魔尊找到,再逃又有何意义?”
“你说的不错,到了你们这个境界,神魂便会烙印在天道之上,无论你在何方,都瞒不过我。”郁千离点点头,直接断去典弗最后一丝侥幸。
魔尊能感觉到他们的下落,他们却不能察知魔尊踪迹,此言不就是魔尊甩下他们太多?典弗灰心一叹,问道:“其他人如何了?”
“元飒已死,阮咸和冷秋檀被阿竹缠住。”郁千离几乎有问必答。
“唉……魔尊动手吧。”典弗闭上了眼睛。
郁千离却叹了口气道:“一个个闭目待死,让人杀得都嫌无趣。”
典弗闻言心中一颤,迅速睁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一句:“既然无趣,魔尊不如放过我如何……?”
“呵呵。”郁千离有趣地笑了起来,“这个么,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的……”
典弗心中一跳,呼吸也明显加重了些,若是可以不死,那他自然也不想等死。
郁千离瞥了他的表情一眼,似笑非笑地续道:“我考虑了下,还是要杀了你……”说着身形一晃,已是出现在了典弗背后,五根泛着黑水晶色泽的手指携着毁灭气息的符文按上典弗背心,了断了他的生机,接着紫黑长剑从袖中飞出,将典弗的尸身彻底抹灭。
郁千离收回长剑,转身缓缓下了酒楼,想着典弗最后那糅杂着希望和绝望的表情,轻声自语道:“若你有十条性命,我便只杀你九次,可惜呢,性命只有一次。”
……
既然来到下界,郁千离也不急着返回,出了岱峤,望着远方被五色锁链缠绕的地界,郁千离凝视许久,想到那个背对着自己,说着“后会无期”的女子,不由叹了口气。夜暝是觉得她一旦离去,有地界封锁存在,根本不可能有再见之日这才如此说吧?
但如今,她已经有力量彻底斩破这封锁了!
郁千离一挑眉,手中紫黑长剑一挥,便将五道锁链斩断,眼看着五色锁链逐渐消失,郁千离默默注视许久,却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夜暝,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与贤伉俪一叙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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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界。
步维天见阮咸与冷秋檀放弃了攻击,也乐得省事,只要二人不试图逃走,步维天便静静站在一旁,并不出手阻拦。
双方就保持着这样的诡异姿态,直到郁千离再次出现。
郁千离扫了一眼满面凝重的阮咸和一脸阴沉的冷秋檀一眼,缓缓走到步维天身边,笑道:“阿竹,可是等得无聊了?”
“也还好,千离此去可还顺利?”步维天温和笑道。
“顺利是顺利,只是一点意外也没发生,倒叫人有些无趣。”郁千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话本小说中,那些代表正义的不是总在最后时刻惊天逆转么,可惜,我拖到杀了他们都没等到呢。”
步维天嘴角一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千离的想法,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阮咸目光一黯,没想到元飒、典弗这么快便遭遇不幸,他原还想着至少能逃出一个,没想到……唉……
“不可能!”冷秋檀当即反驳道,与其说是不信,倒不如说是不愿相信,如果元飒、典弗能逃得性命,那起码她心里还可以保留一分希望,不至于丧失信心。
郁千离悠然道:“你若不想相信也随你。”
冷秋檀闻言心却忽然沉入了谷底,魔尊没有费口舌解释或是描述二人死去的场景,她这种你爱信不信的态度反而更说明,元飒与典弗确实死了!冷秋檀脚下踉跄一下方才站稳,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做好准备面对可能的死亡和明确知晓注定要死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冷秋檀忽然想起当日占卜出“亡者重生”时自己的不屑,再对比此时此景,只觉得无比讽刺,当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回落到这个地步吧?!冷秋檀不由自嘲一笑。
阮咸沉沉一叹道:“我当初立誓斩尽天下妖魔,可最终却耽于悲伤,不思进取,以至今日比之从前仍毫无寸进,如今败于魔尊、魔皇之手,也是应当。只是正道不灭,我死之后,定还有后人承我之志,到时魔尊、魔皇可莫要像我们一样了!”
“阮郎!你不许说你会死!”冷秋檀听到阮咸说出“我死之后”四字,当即尖叫道。
阮咸苦涩一叹,却没有回应。
冷秋檀闭上了眼,泪如泉涌,阮郎,至死你也不肯和我说一句话吗?!
“呵呵。”郁千离讽刺一笑,“正道不灭?何谓正道?对妖魔斩尽杀绝,剥皮抽骨,也是正道?不过是以人为万灵之长自居,蔑视其余生灵罢了,正道,呵呵,可笑!”
阮咸面色平静道:“魔尊与我各有所秉持之念,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此不必多言!”
郁千离冷笑一声,忽然抬眼看向二人身后方向。
阮咸略一皱眉,不知道魔尊此时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他与冷秋檀已是瓮中之鳖,对他们使用计谋又有何意义?
不一会儿,阮咸便感到了熟悉的气息波动,冷秋檀自然也感应到了,心中不由一喜,难道魔尊说的那些话是故意打击他们的,实际上并没有人死亡?冷秋檀有意无意忽视了他们与魔尊的巨大差距,好像还有人活着,她心中就还有勇气一样。
那熟悉的波动很快出现在阮咸身后,阮咸这才微微侧身回头去看,先前虽然感觉到那气息,可魔尊、魔皇在前,他也不敢一直转身等待,将后背交给敌人。然而余光中却只见那一身白衣的女子缓缓从他与冷秋檀中间穿过,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