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了锦屏便走,却不想为首的那男子推开锦屏,一把撕下她半边衣袖。锦屏被其他几个男子困着,也脱不开身帮她,她挣扎着呼救,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见着上衣就要被撕开的关键时候,路上看见过的白衣男子出手救了她们。
她脸红着向那白衣男子道了谢,拉着锦屏就走,心里想着这白衣男子好生面熟。却不想没走开几步又被那男子叫住。
“姑娘,请等一等。”
她顿时有些气恼,转身便怒声道:“已经道过谢了还想怎么着?莫不是还要我以身相许?”
“咳咳……”那白衣男子尴尬地略指了指她那被撕得快成碎片的衣服,将他的白色外衫脱下递给她,“姑娘还是先将就着挡一挡吧。”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被撕破的隐约看得见雪白肩膀的上衣,顿时面红耳赤,含羞带怯地将他的衣衫接过来。等她将自己裹好后,抬头想向他再道谢时,却发现那男子已走没影了。
回去的路上,她才想起那白衣男子是她见过的,正是那日在茶楼坐在她对桌的紫衣公子,怪不得总觉得面熟。她不禁暗笑,好巧的缘分。
再后来,也就是她进香后不久的某一天,娘亲着人来唤她去大厅,说是一位楚世伯的儿子楚洛来拜访,让她去见一见。
在她跨进大厅的那一刻,她一眼便认出正坐在椅子上和娘亲说笑的温润男子正是前些时日救下她的白衣男子。
那一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好像有无数烟花在她头顶上空绚烂盛放,她惊讶这如此奇妙的缘分,欢喜这似乎冥冥中就注定的相逢。
后来,一切都顺其自然起来,没有开始的一见钟情,却有经过一些时日相处的两情相悦。
于是,他娶她,她嫁他。
可是,三年后的今天,他却休了她。
顾迟悦想,倘若她能够预见会有这么一天,她宁愿选择从未与楚洛相遇,那她便不会嫁给他。也许她会嫁给一个平凡的男子,清粥小菜,柴米油盐,却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过一生。而不是现在这般三年恩爱皆虚幻,说的是白首不相离,做的却是一封休书永相弃。
原来,他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他许她的一场浮华之梦,现在不过是梦醒罢了。
她还不是一无所有,她将手抚上尚未隆起的腹部,至少这里还存在一个小小的生命,是让她的漂浮有所依靠的根。
顾迟悦叹口气,不再去想,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天色渐渐暗了,顾迟悦还没有找到落脚点,她不禁加快步伐,希望尽快找到一个遮风挡雪的场所,哪怕是一个破庙,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也无疑是上天的恩赐。
许是走得急了些,天色又暗,顾迟悦便不曾注意脚下的路。不成想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一个趔趄,身子便没稳住,看样子就要摔在雪地上,她心下一惊,赶忙护住腹部。倒向雪地的那一刻,她不停地祈求上天,保佑胎儿平安。
还好,倒地时她一手护住腹部,一手撑地,减缓了身体下落的速度,所以摔得并不厉害。
她双手撑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手脚都冻僵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只勉强能在雪地上坐起来。
她索性坐在雪上,权且歇一歇,走了这大半日也早累了,这雪地虽是透骨的寒,想来坐上一时半会儿不妨事。
环视了下四周,一片茫茫的白,这也不知是走到哪里去了,不见半点儿人烟,这天却是暗了,好在雪色衬着亮堂些,看那远处影影幢幢的显着些树影山形,倒是有些唬人。
顾迟悦微微叹了口气,转回视线,双手放在腹部上,暗自庆幸,一抹浅浅的笑也跃上嘴角。
可是,没等笑意完全舒展开,铺天盖地的慌乱就在她脸上蔓延开来。一阵绞痛从腹部传来,接着便有一股热流自下体流出来。
她惊恐的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不知所措的惊慌的努力着想爬起来,却仿佛一瞬间失去所有的气力,怎么也不能爬起来。
她低头看向裙子上那刺眼的红,巨大的恐惧将她紧紧地笼罩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感觉快要窒息了。
她怎么能忘记了,她本就身子底弱,平日里都要悉心调养,更何况这多半日水米未进,又风冷雪寒的走了这大半日的路,且又跌了一跤,坐在雪地上好一会儿,这孩子怕是保不住。
想及此,顾迟悦再一次挣扎着要爬起来,这个孩子不能有事,她不许这个孩子有事,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再不能失去这一个。
许是心里起了这个信念,她竟一用力站了起来。顾不得腹中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走,她要回鹰隐山庄去,要去找楚洛,求他救救孩子,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可是,走了不过十来步,她便生生顿在那里,楚洛尚且对她好的时候,那个孩子他都不曾要,一碗浓黑的汤药就绝情地让那个孩子失去了见到这个世界的可能。如今她已不是他的妻,这一个孩子他又如何会救呢?
他自有喜欢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她已不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他又怎会想要她的孩子呢?
顾迟悦抬着沉重的脚步,仍旧一步一步向鹰隐山庄的方向挪去,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楚洛会看在是自己骨肉的份上救救这个孩子。何况,返回鹰隐山庄求医似乎比在这荒野盲目的乱走的获救可能性大些,不管回去会是怎样的情况,却都是现在无助的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快要睁不开了,身上也没多少力气,抬一次脚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仍跌跌撞撞地走着,一手抚上腹部,一串眼泪又无声地落下来,无力地自语:“孩子,娘亲对不起你,没能好好保护你。不过,娘亲好像能一直陪着你,娘亲也快撑不下去了。这样也好,有娘亲陪着,你便不用害怕,也不会孤单了。”
前方隐约有马车向迟悦的方向驶来,她微微定眼看去,又似什么都没有,想来许是她内心太过于渴望,以致出现了幻觉。
眼前一黑,她终是晕了过去,陷入一个又一个凌乱而真实的梦境。
三年前,一片喜庆的红中,她身着凤冠霞披,头顶大红喜帕,端坐在喜床上。
楚洛墨发高束,眉飞入鬓,目如晨星,笑若灿阳,一袭大红喜袍罩身,端的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他笑吟吟挑去她头上喜帕,柔声说:“悦儿,今日你嫁给我,我许你执手一生,永不相负……”
梦境一转,却是阳春三月好天气,她正在院子的柳树下做女红,楚洛过来告诉她要纳梅婉蓉为妾。
不日,楚洛便把梅婉蓉迎娶进门,而她却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一夜未眠,泪湿枕衾。
梦境又换,是楚洛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一手端着药往她嘴里灌。
她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眼泪和药混合着流入嘴里,又咸又苦,而此时的楚洛在她眼中再不复往日温润如玉的形象,宛若地狱来的修罗……
她不禁哭着喊出声来:“不,不要,不要打掉我的孩子……”
这时,顾迟悦感觉有人不停地摇晃她,好像有人在问:“你在说什么?水?是水吗?……”
她想回答,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嗓子干的好像要冒火。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微微抬了抬,好像有很多人影走来走去,嘈杂的声音不断地传入她的耳朵,隐约听见有人欢喜地说:“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又有人吩咐:“郎中,再来给瞧瞧。”
顾迟悦恍然有些明白,她还活着,那些似梦非梦的画面不过是她昏迷时由脑海深处浮现出的记忆,眼皮又是重重的一合,复又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