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凉,厚重暗色的云如同男子浅灰的眼眸,散发着凛冽的寒光,直直的逼迫温婉如女子的阳光隐藏在他的阴影之后,只有浅浅的晕黄散落在人间,打在这院里腐枯如老树根般奔寥落着的藤萝上,那藤萝依托子在洋楼的侧面,此时只能颤抖着发出吱吱的声响,决意不叫人记得起它春意盎然时,通透如碧玺、奔腾如绿浪的繁华盛大、绮丽灿烂。
薄如蝉翼的雾气凝聚在空气里,天地之间幔着一层纱白,这花园里的一切物件便是隐藏在这白沙之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如梦似幻,素秋微低着头,默然无声的坐在秋千椅上,如扇的睫毛落下黑色的影子遮住她的眼睛,遮住她眼底空洞的情绪,四周弥漫着的雾气如同是人泪滴的模样,星星点点的打在她孱弱单薄的的身上,她纤细的手没有一点力气,松松的托着一份报纸。
一滴水汽落在她手上,她缓缓的抬头看,只见这秋千椅正对着自己头顶的乳白的架上结了一串晶莹的水珠,一滴滴倒映着自己一张玉白的脸,她暮然将手中的报纸膝盖上,瞪着脚轻轻的摇曳起来,嘴角怅然扯着一抹笑。
一丝丝冷风涌入她的脑海,这千秋椅是兆麟为她买的,虽是生硬铜铁的材质,却因为刷上了乳白的颜色,显得柔美,像极了白色海棠花柔媚欲滴的瓣儿,精美的铁艺花边装饰着秋千座椅的优雅,完美的内扣式秋千架竟是欧式浪漫情调……
兆麟知道她痴恋待在秋千上的倦懒感觉,这花园里面竟是些低矮灌木,并没有稍稍高大粗壮的树木,他便买了这个给她解闷,她自嘲笑笑,低声喃喃道,“原来,这椅子还真的是解闷用的。’她一前一后的摇曳摆动着身子,一颗摇晃的心此时此刻的确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般郁结沉闷。
秋千椅突然晃荡一下,素秋心头一惊,朝着力道的来源看去,只见婉婉笑嘻嘻的站在秋千椅旁,一抓着秋千座椅与架之间连接着的链条的那只手正蓄势待发预谋更大幅度的跳跃。
“婉婉,你个小调皮!”素秋斜着桃花眼看她。
“小调皮?这就叫调皮了,”婉婉偏着头反问着,眼睛眯成一条线,狡黠一笑,手中的力道瞬间加重,嘴角扬着大大的弧度道,“姐姐是没见真的调皮吧!”
“好了,好了,你不调皮。”素秋见婉婉纤细的身子全力的折腾着秋千椅,可力气又不够,一张白脸微微有些通红了,她笑着服输。
婉婉扯扯嘴,暗暗的甩甩手,嘴口不依不饶的说着,“当然了。”
素秋微微笑着,几分斥责道,“你怎么鬼鬼祟祟的样子。”
“姐,我那里鬼鬼祟祟了。”婉婉听她这样说,心中不愿意,撅着樱桃小嘴,白眼撇撇素秋,反驳着,“我叫了你好几声,是你自己没听见罢了。”
婉婉低低的埋怨她,慢慢的朝她身边走过去顺势坐下,扭头转着明亮的眼眸看她,瞅见她膝盖上的报纸,一手拿起便看,口中漫不经心的说着,“是今天的报纸太精彩了吗?”
无视素秋微变的脸色,婉婉绽开它看着,白瓷眼睛中的黑光一闪,徒然放大了瞳孔,瞳孔里映着白纸黑字,如同月季花的花径上的细密的刺一般扎眼,她逼着自己一行行的读下去,那些字越来越是过分,她越看越生气,愤懑的哼了一声,死死的拽着报纸,她移开眼线瞟了素秋一眼,大叫到,“太过分了!”
素秋指尖冰凉,艰难的看着被婉婉狠狠拽着的,褶皱如老年老色衰的女人的脸的报纸,那上面的黑色的字不是字,上面粗糙不太清晰的照片,只是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只为将她零时处死,喉间喑哑,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撇过眼睛不敢在看它。
“是真的吗?”婉婉傻傻问出这句,直直的盯着素秋。
是真的吗?素秋的双眼受了魔障、不受控制一般,不由自主的又落在报纸上,粗大的黑色标题印刷着,‘少年正值风流时,官场情场两得意’,下面紧紧跟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一对俊俏的男女,男的倜傥神采、眉角含笑的立着,手若有若无的搂着身边一袭高雅长裙、几分高傲张扬的美丽女子纤细的腰部……如果名字会有相同,样貌会有相似,可是这样看似不拘却明明夺人心魄的神情,除了他沈兆麟还会有谁做得到?
素秋抽回自己的眼睛,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报纸上的照片,淡淡的笑了道,“这不是有照片吗?你兆麟哥哥,你不认识吗?难不成这人是假扮冒充的不成?”
婉婉上扬了眉毛,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淡笑着的素秋,“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知道这是他,我不是问照片是不是真的,我是问上面登的什么他和徐都督女儿舞会上……”她拧着细细的眉毛思索着措辞,踟蹰片刻道,“暧昧行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素秋嘴角微动,那样细小的动作如同是蜻蜓点水一闪而过,徒留下如水的脸色,没有一丝波澜,她整个人如同是一个静穆的森林,只是身子不经意间的一丝颤抖,那是林间惊叫飞起的鸟儿,出卖了她痛楚的心。
“可恶,”婉婉气恼的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朝前走着,眼睛愤恨的直视着前方,对着空气咒骂了,“哥哥鬼迷心窍了,还是脑袋生锈了……”明明素秋姐姐这样好,可他倒好,居然拈花惹草?婉婉咬牙切齿的说着,"等他回来我饶不了他。"
“不要问他,也不要烦他。”素秋无风无雨的声音吹进婉婉耳蜗。
“为什么不问,姐,你不好问,我帮你问他。”婉婉义愤填膺的说,手微微的握拳,“看他有什么可以辩解的话。”
“婉婉,辩解的话大都是假的……”素秋苦涩的笑了一声,幽幽的望着前方,嘴角一张一合,却吐出一串如钢铁般沉重的话,“ 我不要他对我辩解,我希望的是他的真话,他自己说出来的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