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情窦初开时半喜还羞的女子,在门口假意嗅的花儿多时。昼色最终极不愿的隐去,留下了身后泼墨的夜色。好在是有月的夜,也不是完完全全的黑。
月色如银,如璀璨天河,熠熠生辉、铺满一地,似仙子羽衣,轻盈妩媚、浮了碎影。水面浮了淡淡的雾,仿佛是夏蝉的翼。
素秋默默的坐在柳家花园的水榭凉阶上,如墨的目光翩然落在旗袍的盘扣上,她盯着这复杂绞线的盘扣,瞳孔里没有颜色,只有眼角几缕水波摇曳晃动。
“素秋……”有人唤她。
素秋淡淡的回头,瞅着柳少卿消瘦修长的身影在自己的眼眸里放大,却也只是站在了不远处。
“素秋……我去找了你,你不在房里,丫头们说你出来走走,我猜想着你应该在这……”他低低说着,一袭斑驳的月色静静地洒着,凉风有意无意的玩弄着他的衣角。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素秋眉角微动,远远地看他。
“我……”少卿忐忑不安,心在紊乱的跳着,很不是滋味。他缓缓地抬起了头,试图看清素秋的脸,却发现她只是盯着别处,不觉间,竟是松了一口气,原本闪烁的蔓延着慌张的眼色渐渐的淡了下去。看见素秋这般平淡,他竟有些安心了,竟没有那么害怕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素秋瓷白的脸挂上几分疑惑,款款起身走到他身边,柔和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她道,“什么忙?”
“是我弟弟,柳少明!”少卿白纸的唇吐出这句。
四周的空气似是井里的水,竟慢慢的冰冷了下来,没有波纹,却又细碎的浮萍飘在井口。
“柳少明?”素秋的心弦被他莫名的拨动着,平静的心湖暮然荡开千万涟漪,她试探的看柳少卿的脸,只见他微蹙的眉峰下,一双如水的眸里荡漾着复杂的情绪。素秋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是与她与柳少明有关。
夜已近半,空气仿佛是结冰了一般,刺骨的寒意不断的凝聚着。
“我,少明他……”少卿抽动着泛白的嘴角,欲言又止,明明离她很近,他竟是连完整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倒希望自己是她的全部,可是不能,眼前的女子,她已经有一个很爱的人了,即便她暂时不记得她爱的人,她的心里眼里仍旧看不见其他人,瞅着她从那个欢畅明媚的女子变成这般万事淡然、沉闷寡欢的模样,他就知道,她虽是忘了那人,却还是莫名的感伤、记挂着那人的,毕竟,她为那人不顾一切,而这些不是自己可以改变的,少卿叹口气说,“我希望你去找他回来。”
“什么?”素秋听见自己的诧异声音没入黑夜。
“我想你去栖凤楼劝说他回柳家。”柳少卿细细的说。
“你不知道栖凤楼是哪里吗?”素秋讽刺的笑笑。
“我知道,可是也只有你去,是最方便最有效的。”少卿被她的笑扎的眼痛,心中却镶嵌着不可撼动的坚定,那人是他的弟弟,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弟弟这样自暴自弃,整日整夜呆在妓院里!他不知道现在的姚素秋会不会痛苦,因为这样对她始终是很残忍的,可是也只有她可以叫他回来柳家!
素秋见他焦急无奈,支支吾吾的隐瞒着社么,心下惘然不已,却又强烈的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什么,潜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他,这样,她会最快最真切的找回自己流失的记忆,她轻笑着说声,“我答应你。”
…………………………………………………………………………
夜已经很深了,小户人家百无聊赖早已睡去,徒留着歌舞升平的王谢人家。
黑漆漆的路上,一辆马车达达的声音传来。马车里,静静坐着的素秋目光若有若无的凝视着斜对着自己的马车的那一角,凝雪的脸庞上扬着,嘴角无端的挂着一丝笑意,静如寒蝉,一如油灯的昏黄。反倒是身边的雪雁满脸的愁绪,她那玲珑的双眉紧蹙着,一张小嘴厥的高高的,黑如珍珠的眼珠不停地转着。
她现在满满的疑惑,打从刚刚两人偷偷地离开柳家,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后门的马车开始,她就已经坐立不安了,似是马车的垫上有千千万万的绣针,坐的不安生,连着心也不安了起来。她有许多的话想问小姐,却又不敢问,小姐一直都是有主意的人,作任何事都体体面面,干净利落。还记得,雪雁那会偷偷地从姚家拿了东西去救济贫穷的家人,被姚家管家逮了正着,小姐不但没有一句责备,还替她担了过,还给了家人小钱帮忙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虽清苦,还算顺利。
马车外,渐渐传来一片喧哗之声,马蹄也慢了下来,停在一座装饰的金碧辉煌的楼门前。雪雁一眼望去,只见着各色男人打扮的衣着亮丽,流里流气,来来往往;女人浓抹重饰,体环魅香,站在门口,卖弄妩媚。男男女女勾勾搭搭,捎首弄姿,眉来眼去。
雪雁羞愧的满脸涨红,急忙捂住自己的双眼,跺着脚。支支吾吾:“小姐,我们来这干嘛。”
素秋抬头看了看,只见门楼上写着“栖凤楼”,“是这里了。”她自顾自的说着,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脚便要进去。
“小姐,您干嘛。”雪雁急急忙忙的上前拉住素秋。她虽是个丫头,也知道礼仪,知道廉耻。打小母亲就告诉自己说:身子只能给丈夫看;不能跟那些不正经的女人说话。还记得有一个同乡的女人在京城“赚了大钱”,家里人听说了以后,就把她吃的碗啊碟啊睡的床啊褥啊什么的都给烧了,她家老爷子每每喝醉了就喃喃的骂道:只当是没生过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素秋耻笑自己的糊涂,雪雁还未嫁人,怎能叫她进去这么个污秽的地方。便翻手覆在雪雁的手上,安慰着柔声说到:“雪雁,你在这等我。”
“不行啊,小姐,雪雁……雪雁我绝不让您进去。”雪雁说着挡住素秋的去路。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没关系的,雪雁,你要相信我。你是相信我的,对吗?”明明是用着讯问的语句,却是那么的坚毅不可撼动,雪雁只剩下呆如木鸡,愣愣的,鬼使神差般的点点头。耳朵竟是嗡嗡作响,等她回过神来,素秋早已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