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的气息在四周不安流动,不确定是种什么样的情绪。但在场的人心中明白,今天怕是要终结某些东西。
太后收回打量静嬷嬷的视线,幽幽叹息:“念你服侍我多年,虽然犯了过错可不愿看你惨死。小芙,端上宫里的东西让她走的痛快些。”
多年的情分,最终只能换来轻松一死。说到底是值得开心抑或是愤懑的悲伤。
静嬷嬷早清楚是这样的结果,她是很满足。毕竟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情全都消散。她重重给太后磕了一个响头,哽咽着声音:“太后,奴婢这一去您可要仔细身子。平常里,少管后辈的事儿。”她不是在为自己难过,而是在为太后担忧。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静嬷嬷,不是哀家心狠。你的心大了,哀家终是留不得。”太后转过头,不忍再瞧跪伏在地上的静嬷嬷。作为太后,她一定要冷硬心肠。
“奴婢省得!太后,奴婢走了。”静嬷嬷端起杯搁置在地上的毒酒,不带犹豫地灌下。她静静等待排山倒海般的腹绞,她强忍眩晕直直望向太后。
“当心......毒......”静嬷嬷没有把话说完,脸上浮现怪异的祥和倒在刺骨的寒冬里。她一如当年初到太后身边的模样,依旧是不带来任何的困扰。
太后猛地窜到静嬷嬷的身边,伸出手欲要探她的鼻息。她难以置信地问小芙:“她说的什么毒,莫非是跟前阵子的毒有关?”
“娘娘务须着急,奴婢把朴凉叫来。”小芙不慌不乱从后门唤过朴妍打扮的人,清冷地目光审查面前的人。
没错,去年的朴妍因着宁贵妃已死。如今跟宁贵妃对峙的人就是易装扮成朴妍的朴凉。她发现妹妹临终前给她留的线索,所以才会在今日借由妹妹的名义试图绊倒宁贵妃,她不会忘记妹妹的死是由谁造成的。血债血偿的道理,从来不会有改变。
太后找她联手,本以为能除去恶人,没想到最后仍是让毒妇逃脱,她的命真够大。朴凉心里想着,脸上的愤慨多了几分。
“哀家懂你的心思,哀家与你联手还会让她轻易逃脱吗?”太后承诺似的话音落在朴凉耳里别有深意,她刚才在里面听得清楚太后想从她嘴里了解些情况。
朴凉镇定地应道:“有太后,自然不怕。太后娘娘,若是准备从奴婢嘴里知道些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果然是个爽快人。哀家问你,前段时间你家主子肚子不舒服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太后细细思索静嬷嬷的话,她冷眼眯着静嬷嬷被小芙利索处理,声音降了几个音调。陪在她身边多年,感情不是掩饰能够忘记。
朴凉不假思索地回道:“灵妃娘娘的吃食一向是由奴婢先尝,哪来得不干净。奴婢觉得恐怕是几种东西混合在一起,才会令娘娘出现不适。”
“此话怎讲?”太后抬起眼,咀嚼朴凉话底的意思。原来她的手已经伸到她眼皮子下,枉她不察觉后宫的风云变幻。
朴凉微微一笑,颇为自信:“娘娘原先和几位位份底的娘娘,坐在望普亭吃过东西。偏巧不巧,回来后大家身子通通不爽利起来。包括几个贴身的婢女,由于太医忙不过来人没了。”
“她们去望普亭做什么?”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望普亭的禁忌在她心底也是一个伤口。
朴凉敏锐地捕捉到太后口吻里的不悦,略显迟疑地回答:“她们说是要去捉某位娘娘的奸。”朴凉没敢把话说下去,太后一贯注重后宫的风气。如果出了有损皇家颜面的事,她作为熟悉的人恐怕剩下的时日不多。
“捉奸!”太后的脸上明显有煞气闪过,后宫中人有谁敢明目张胆惹事。除非是得到允许,或者是因为利益关系。
朴凉被太后呵斥,心跳得七上八下。她模模糊糊地改口:“估计是娘娘们的玩笑话,现在有谁敢在太后您的眼皮子底下犯事。这种事要是说出去,不得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你家主子?”太后依旧生着气,后宫的事个个都不能让她省心。她一直以为她们胆子再大,仅仅是争风吃醋罢了。没想到胡乱非议这种大事,实在过分。
朴凉无奈地苦笑:“主子的事,做奴婢的只能恪守本分,不能多言。太后,请容奴婢先行告退。否则等会儿娘娘没寻着奴婢,要满地找。”
“朴凉,有时候不要纵着你家主子。”太后的语气加重,警告的味道愈发显现。
朴凉只得应承:“奴婢明白。”她换好平日的宫装,偷偷从顺怡宫的后门走去。她望眼灰蒙蒙的天空,颇为哀伤的叹息。一条人命,一本血债。
太后疲倦摆摆手,示意小芙退下。她要深思熟虑后面的路,难为她一把年纪却要插手。
风安宫内,一室轻柔。芷念小心翼翼地陪在皇后身边,生怕她出现不适。她平静如水的从容落在皇后眼里,换来满意颔首。
“芷儿,先下去休息吧。”皇后瞄了眼浩旭,知他心疼。
“奴婢怎么能下去休息,娘娘等会儿还得喝药。”芷念帮皇后掖了掖被角,亲昵的样子让韶韫见到怕是要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韶韫才是浩旭以后能明媒正娶的人,而芷念不过是作为相互利用的工具。
皇后轻轻叹息,有意无意地调侃:“你要是不去休息,浩旭是要怨我的。”皇后意味深长望眼浩旭,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浩旭赧然,面上不自然起来。他轻轻咳嗽一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的样子在芷念看来,换来会意的笑语:“殿下是心疼娘娘,奴婢比不上殿下和娘娘的情意。”
“瞧瞧你这丫头的嘴,有谁能及得上你。”皇后却不点破,点到为止。
皇后吃过药后,有点儿昏昏欲睡。芷念见皇后慢慢闭上眼睛,清楚皇后是要入睡。她悄悄起身走到门口,浩旭赶紧跟上前。
外面的天儿比起室内冷得多,芷念搓搓手等着浩旭开口。有些话她不方便说,所以只好无言等待。
“芷念,今天的事儿谢谢你。”浩旭不知所措,找不到说话的由头。他是想急得确定,确定芷念的用意。但他开不了口,哪怕分毫。
芷念眉眼未展,用了极平淡的语气:“请殿下放心,奴婢做事一向有分寸。”
“芷念,我不是这个意思。”浩旭说到这儿,稍作停顿,“你当心宁贵妃对你的用心。千万不要有纰漏!”
“奴婢醒悟,谢谢殿下的关心。”芷念仍是寡淡的嗓音,仿佛早已从过往的事物中挣脱出来。
“芷念。”浩旭心里一慌,更加不明确自己所为。他伸出冰冷的手,欲要抚上芷念的额头。他莫名想要从芷念的身上得到些温暖来融化心底的冰山角落。
芷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脸无声地拒绝。上次的接触已是超出她的底线,她事后后悔。尽管是她一手造成的结果,可她居然奢求没有发生过。她感到从心底升腾的冷漠,固执得只为他一人自私。
“你回去吧。”浩旭落寞地收回手,他始终进不去她最深的地方。她早竖起高高的城墙,除了他再不能容忍别人进去。然而他学不会放手,即使艰险亦要两人在一起。
芷念慌乱地点头,提起裙摆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她还是骗不了自己,骗不了心底眷恋的感觉。她多想抛却美好的时光,直面现实。
“其实,何必。”韶韫趁着宫门未关站在其旁,随后抬脚缓缓走到浩旭身前击中他脆弱的自信。
浩旭舒口气,吐出圈圈的白雾。他寂寞地笑着:“何必!你又何必?”韶韫劝他放手,那么她自己依然放不开手。
“没有何必,只是爱上了。”韶韫第一次鼓起勇气对浩旭说爱,这个轻飘飘的字眼在她心尖上滑过的伤口何止少数。怎么说爱,应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是偶尔怀念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添抹微笑。
浩旭优雅地解释:“你既然明白,我便是这样的感受。常常想,究竟爱上她什么。才发现爱如果能说出理由,就不能称之为爱。”浩旭觉得释怀许多,见到韶韫不再排斥。
“为什么我不能是她?”韶韫渴望多年的东西,终是敌不过后来出现的芷念。
“没有为什么。可惜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浩旭时常念着,若是当初是他先认识芷念。一切的一切,势必不一样。
韶韫狡黠地笑道:“才不!我是在对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然后这辈子,心甘情愿地付出。”韶韫保持风度,心湿得一塌糊涂。
“同是天涯沦落人。韶韫,你长大了。”浩旭挑挑眉,认真地直视韶韫。曾经的小女孩到了今日,长大成人的样子不能让人小觑。
韶韫语焉不详,只是一味地笑。她真的很想开口,甚至肯用尽一切的办法消除浩旭脑海里曾经的她。她不是小孩子,分不清何为爱。只因她长大,因此越发不开心。
两个人同时陷入寂静的沉默,站了一会子相视点头。定了定神,两个人相背离开的距离拉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