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念站在风安宫正殿门口一会儿,调整好心思才抬脚殿内。她不敢直视皇后,只用余光瞧见皇后正站在窗边摆弄花草。
“你来了。”皇后放下剪刀,吹拂开花上的尘埃转而看向芷念。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芷念稍稍屈膝,嘴边仍是带了一贯的笑容。得体大方却不失恰到好处,
皇后示意芷念起身,转身沏杯茶递给芷念“坐吧,陪我聊会儿天。”
芷念捧着温热的茶杯,应声坐在椅子的前半部分。她抿口清透的茶,勾起惬意的笑。
“本宫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谈谈浩旭。”皇后用帕子擦擦头上冒出的薄汗,直接开门见山。她察觉芷念神色依旧,并没有大的不同。
窗外的风声渐起,芷念放下茶杯关上窗。她走到皇后的身边,轻语:“娘娘外面风大,要不吩咐别人给娘娘拿件衣服?”
“不必了,有你这份心就够。你对于浩旭,心里到底怎么想?”皇后忽而握起芷念的手,暗示道,“浩旭老大不小,身边该有照顾的人。”
芷念了然,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她睁开流光溢彩的双眸,红唇轻启:“殿下的婚事自有娘娘做主,如今唐突地问奴婢,实在令奴婢惶恐。”
“若说本宫觉得眼前人能够做浩旭的贤内助,你如何打算。”皇后听到芷念的回答并不动气,而是挑破朦胧的关系。
芷念紧闭双唇,过许久才开口:“奴婢身份低微,何以配得上殿下!”
“本宫向来喜欢你,况且你是温家之女何来身份卑微。”皇后回绝芷念的想法,似乎打定主意让芷念和浩旭绑上关系。
芷念不禁陷入沉默,她现在已经是太后的人肯定不能和皇后有牵扯。虽然太后心底的属意是浩旭,但她如果跟浩旭产生联系一定是太后不愿意看到的。可当着皇后的面儿,她不可以把话说透。毕竟皇后用这样的方式探寻,已经给了她脸面。
“皇后娘娘,奴婢觉得自己配不上殿下。”芷念犹豫一番,仍是出言拒绝,“殿下现在还未班师回朝,不如等殿下回来再做决断。说不定,奴婢从未入过殿下的眼。”
“本宫好说歹说,菡黧你不要辜负本宫的好意。浩旭的心思,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跟你说的那些事,本宫心里明白。为什么不说,只想让你清楚本宫对你不比常人。”皇后猛起身,狠狠拍向桌子。
芷念立马跪在地上,她抬起头极其委屈:“我何尝不知道娘娘的心思,只是有些事希望娘娘体谅菡黧的苦楚。顶着温家女儿的名头在外闯荡,菡黧怎会不晓得娘娘和殿下的厚爱。然而菡黧这种身份,不敢高攀。”
“傻孩子,我了解。我从小的日子也不好过,嫁给皇上后一心做个贤内助。浩旭的婚事不能再拖,本宫寻思有你在浩旭身边至少能有个贴心人。皇子妃的位置,太后早已有了人选。只是本宫不忍心看到你和浩旭两人就此分开,你放心本宫同样不会亏待你。”皇后万分体贴的样子落到芷念眼中化为讽刺的现实,皇后仅仅是想拴住她温家女儿的名分而已。这样亦好能帮她减轻不少负罪感,唯独可惜浩旭的一往情深。
芷念撇开所有的私人感情,恭敬地屈膝:“凡事全凭皇后娘娘做主,菡黧愿意相信娘娘。”
“你尽管放心,太后那厢的事儿本宫自会帮你做主。你别委屈,到时候本宫肯定偏心你多。”皇后终于舒展开紧锁的眉头,露出舒畅的笑意。
芷念犹自低着头,任由心绪飘向多年前的春天。假使时光回转,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谁能想到岁月依旧偷走很多东西,包括当初的种种。她和浩淼结下的情意,始终理不清。她多期许能够逃离这儿,逃离牢笼寻找遗落在某个角落的纯美年华。
她正值芳华,为何觉得心寸寸荒芜。仿佛变成迟暮的老者,回首过往百般唏嘘。顶上的人观察底下的动静,郁郁摇头。
夜晚的风声更加寂寥,好像不成调谱出歌曲。凄哀地刮进浩淼的书桌前,吹起摆放整齐的文稿。借着风,一抹蓝色人影溜进宁坤宫。
浩淼停下笔,按揉酸疼的手腕。他无奈地出声:“蓝瓷,下次再莫名其妙跑进主宫。少不了一顿打,仔细你的皮!”
“我说主子,人家每次来都是为您而来。您倒好偏生不领我的情,要今天是红缨姐姐来您便不是这幅臭嘴脸。气死人了!既然您不喜欢我来,我走就是。”蓝瓷佯装生气偷偷地朝窗户边儿靠近,她才不要好心没有好报。
浩淼拧紧眉心,长叹声:“行了,别装。有事说事,主子还有好多公案没处理。最近忙得身体不舒服,你们柒组的丫头个个不见踪影。”
“主子,您居然有心思处理公案。您要是再不快点儿,您喜欢的女人要成别人的妾室了。”蓝瓷整好桌上散乱的文稿,十分不解地瞄着浩淼。
“我说蓝瓷,你什么时候能改掉无事说事的毛病。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能让你说得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浩淼不以为然地继续他的工作,甚至没怎么转移他的视线。
蓝瓷有些冒火,她加大声音:“您心爱的芷儿同意皇后答应给永浩旭做小。”
“啪”浩淼手上的毛笔断成两半,墨水溅开,晕开昏黄的稿纸。他傻傻地攥紧手上的半截毛笔,任凭断截处的粗粝刺进他的掌心。一滴,两滴......血的颜色覆在墨迹上,散发出腐朽的气息。诡秘的色彩刺得蓝瓷眼睛生疼,她站在原地忽而不明确如何开口。
“殿下,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寝吧!”绿荷自顾自地进来,却见浩淼魔怔的模样。她吓得不敢上前,心虚地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姐姐。”蓝瓷看到同为柒组出声的绿荷,怯怯地叫唤。她没想到主子会是这样的反应,似乎没了感官,似乎没了生息。
浩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手掌,疲惫地合上眼。他缓缓张嘴:“出去。”没有感情的声音,不存在人的温度。
蓝瓷拼命给绿荷使眼色,赶紧出去。她拍拍心有余悸的胸口,从今往后再不能跟主子开玩笑。否则不晓得哪天一命呜呼!
“蓝瓷,怎么回事?”绿荷觉得奇怪,殿下何时这么失态。莫非是关于她的事情,但自从殿下赐婚一直以来很平静。她一头雾水地瞧着蓝瓷,希望能有个说法。
蓝瓷捂上嘴巴,死活不肯开口。她尴尬地冲蓝瓷笑笑,飞似的逃离危机重重的皇宫。
浩淼仍是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令人察觉不出他心思的变化。他张开手掌,扯出牵强的笑:“原来你在嫌我不能给你足够的幸福,永浩旭能得到的东西我定会比他更好。”
漆黑的眼眸张扬出另一种自信,他握紧残破的手掌下定决心。高高在上的宝座,他争定。若是他从前还有丝迟疑,那么从这刻开始再不后悔。
清晨的雾气未散去,浩淼就到芷念必经之路等待她。他要告诉芷念,他永远都不会放弃。哪怕幻化为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芷念远远地望到浩淼,犹豫会儿依然走上前。她礼节性行礼,想要快点儿熬过艰难的时刻。
“你的日子过得不错?”浩淼关心芷念的话莫名变成一句冷嘲热讽。等他反应过来,已是覆水难收。
芷念轻松地回答:“不错,风安宫的人对我很好。奴婢希望殿下的日子也能过得不错。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儿,奴婢先行告退。”芷念不知浩淼的来意,本想用这样的答案安慰浩淼时常因关切她而不知所措的心。
往昔善意的答案今日进了浩淼的耳朵,竟成为分外讽刺的话音。浩淼冷冷地笑问:“如何能不好,将来的某一天你是六殿下的枕边人。他们不趁现在巴结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七殿下今个可有什么不满?”芷念强忍着心底的某根刺,依旧笑面迎人。
浩淼心中的火气再藏不住,他怒吼:“你们明明是要看我的笑话。你不是因为家世拒绝我,你是由于永浩旭拒绝我。你不肯承认,只因为你虚伪。”
“奴婢现今并未冒犯殿下,规矩地做好本分的事儿。难道奴婢的本分惹到七殿下令殿下不痛快,要是真这样奴婢无话好说。奴婢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责罚。”芷念努力仰着头,她害怕会忍不住泪水。
“你不要假装好吗?自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你的眼泪少吗?”浩淼不清楚自己何以这般刻薄,难以置信他本来的面目。
芷念忽地轻轻笑,没人能解她笑里的伤。她成功没让眼泪掉下,她骄傲道:“既然奴婢将来会成为六殿下的枕边人,还希望七殿下伸手不打笑脸人。”芷念故作潇洒地转身,只她自己明白心碎的声音多么难熬。
走到角落,她再没继续她的坚强。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拼命向下掉,打湿她的心房。她慢慢蹲下身,蜷缩在阴暗背角。
永浩淼,你永远不知道。当你残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有个女孩完全抛开天真转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