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再次透亮,芷念才渐渐醒转。她睁开眼睛,周围的模糊让她动了动酸疼的身体,憔悴的声音自她的唇间传出:“琥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琥珀,琥珀......”
“芷念姐姐,你已经昏睡了几天。现在我们驻扎在永定外的小城边上,皇上为避免伤害你,没有向他们动手。”琥珀拿着块热的毛巾,往芷念的头上擦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必然是说不完。还是让芷念姐姐休息会儿再说不迟。她做番思量,不由又道:“芷念姐姐,你得吃些东西。别的事情,暂且放下。若是母体虚弱,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琥珀,谢谢你。”芷念勉强挤抹微笑,但是她的心里仍是难以放心,不免嘱咐,“不要随便轻信别人给你的东西,如果我们粗心大意中了别人的道,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姐姐你把心放宽,我有独家的技艺,一定能保护你平安。”琥珀警惕地望了眼四周,她才小声开口,“姐姐,等你身体好了。我可以帮你从这里逃出去,那样你便能不去管那些俗事。”
芷念诧异于琥珀的了解,她不得苦笑:“逃到哪里都需要去面对,兜兜转转的生活比不上干净利落地来个了断。琥珀你是小孩子,很多事不需要你为姐姐操心。你帮我保住了孩子,我已是对你不尽感激。你如果想要离开,就走得远远的。凭借你的本事,未必活不下去。”
“姐姐,你在赶我走?”琥珀为芷念擦汗的动作停顿,口气里有几分酸楚。她好不容易找到投脾性的姐姐,却不想姐姐竟然要她走。她明白姐姐为她好,但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芷念闭闭眼睛,不愿再多说,而是匆匆出言:“若是他来找我,便说我没醒。”她的心里对浩淼已有恨意,可她亦不想把仅存的美好彻底地变成厌恶。她转过身,不欲理会其它。
琥珀无奈地叹息,端着水盆走出军帐。她看到守在门口的浩淼,面无表情地瞟眼,继而冷然开声:“王爷还是先回去,芷念姐姐没有醒。这次伤得厉害,要多加休养受不得半点儿异动。”
“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浩淼明知说了无用,然而受不住心尖上的折磨。他伤她如此深,如今半分希望也失去了。只是他仍然会做绚烂华丽的梦,仿佛在梦中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琥珀把水外面倾倒,夹枪带棒地扔下几句:“她的身上有很多毒,而且受了刺激,胎儿的情况不好。若不是有人想要利用,绝对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此刻假惺惺地来问,居心不良!”
“你有办法救她吗?”浩淼像是未曾听闻琥珀口吻里的任何嘲讽,竟然向一个小女孩低三下气地请求。念他从前的高傲不屑,有谁会想到堂堂宁王居然有这般狼狈景象。
“别的我不敢说,她是我的姐姐!”琥珀掀开帘子,口吻里多些不确定。她没有十足地把握让芷念安稳地度过剩下的年岁,只要边走边看,慢慢调养。
浩淼察觉琥珀的迟疑,心里的空洞越发越大。他杵在原地,愣愣出神:她的身体底子全是在这几年亏损,想当年她是多充满活力的女孩。而今只能躺在榻上,气虚薄弱。
念及此,浩淼的心愈发坚定。他要赶快摆平永浩旭,找到斛炀传说中的宝藏。说不定不出世的宝藏里面有治疗芷念身体的灵药,他得抓紧时间有所行动。
浩旭方面,因为芷念的关系,只能在私底下操纵。已有臣子表示不满,国只一个,妃子能有无数个。国君为女子拖拉,实在配不上国君的称号,难免令人耻笑。浩旭命蒲致远周旋,让暗卫注意浩淼的动静,他自己身先士卒来到斛炀察看宝藏。冒着危险,潜进斛炀城。
竺虞静观其变,竺敏亦从先前的狂躁里安静下来,他跟涵馨居然照料风花雪月的突发状况。
“要是我娶别的女人,你不在乎?”竺敏凑到涵馨的耳际语焉不详说出这句话。他勾住涵馨耳鬓散落的发丝,手下用力。
涵馨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讥道:“哪怕你把天下的女人全娶进门,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林涵馨!这话是你说的,你别后悔!”竺敏恶狠狠瞪涵馨眼,难以理喻把涵馨往榻上推去。
“哎呦。”涵馨按揉身上酸疼的地方,难免暗叹:不该惹怒这人,免得自己受罪。
“晚上皇家宴席,你好生打扮。这次可是你的好机会,你不要轻易浪费。”竺敏想起正事,没得商量地吩咐涵馨。
涵馨闻言,首先反应是拽住竺敏的衣袖,表情变化垮下脸作苦瓜:“竺敏,我能不能不去?”
“为什么?”竺敏莫名其妙地看着涵馨。
涵馨不畏惧皇宫,唯独不想去面对这样的浮华。她素来懒得应酬,上次硬着头皮去拜见皇宫里的贵太太们已够让她心烦。至于今天这幅样子,为的是后面戏码。
竺敏以为涵馨喜欢与她们唇枪舌剑,其实她只单纯讨厌自己落下风而已。孔殊华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们于孔殊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关键问题是去皇宫吃饭哪能吃得饱,她才不想饿肚子回来。竺敏不知道涵馨的心思复杂地缠绕这么多回,权当她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你不可以不去,倒不如爽快答应。若是帮我办成一件事,我能给你自由。”竺敏抛出诱饵引惑涵馨,眉目间满满当当写着自信。他是吃准涵馨的心思,然她必须钻到他给她设下的陷阱。
涵馨仔细琢磨,她盘算自己的目的许能达到,加之竺敏说出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条件无疑划算。她脖子一梗,豪爽地应答:“事先说明你不许反悔。你要我办什么事?”
她端起茶杯,补充精力。温热的茶水含在她的嘴尖,格外舒爽。
“孔四小姐要嫁过门,你帮我在父皇那儿求道圣旨。”竺敏话音未落,涵馨已“噗”得把口里还未咽下的茶水喷洒到附近的各个角落。
涵馨尴尬地掏出帕子擦擦自己衣襟上的水渍,满怀歉意望向竺敏。她对天发誓,他胸前一块濡湿的地方绝对不是刚才茶水弄的。
竺敏温柔地笑笑,随即抢过涵馨的帕子使劲蹂躏他的衣服。涵馨看得眼皮直打架,他对衣服发什么火。
“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早知道爱妃这么在乎本王,本王便不提方儿的要求了。”竺敏堆砌虚假的笑容,矫揉造作地搭上涵馨的肩。
涵馨嫌恶地别过脸,拍掉他的手,赶紧离他远些。特别是那声能让涵馨的肉抖三抖的“爱妃”。哎!肉麻不是这样的好吗?
“行了,别说废话。我换件衣服和你进宫,现在你哪凉快呆哪。”涵馨下了逐客令,瞅到这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觉得这里凉快。”竺敏干脆往涵馨的榻上一躺,浮出舒坦的表情。
涵馨握紧拳头,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涌。她拼命遏制自己要冷静,但怎么冷静得下来。她上前英勇无比地扑上前,火冒三丈:“竺敏!你给我下来!”
竺敏明显被涵馨吓住了,他根本没有猜到涵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陪着小心问:“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你给我出去!”竺敏见涵馨火冒三丈真乖乖掩门离去,还给涵馨私人空间。
涵馨唤来丫头,打开层层衣物穿上繁琐的宫装,再戴上重得能把脖子折断的花簪。她连个背都挺不直,无奈今日是正规的宴席必须以正装出席。
“快点上车。”竺敏用楠竹折扇挑开车帘,对涵馨命道。
涵馨堵着口气,东张西望细瞧有没有其它的马车。谁能料到竺敏伸长手臂把她轻巧地一拉刚好落入他的怀中,低沉的笑声扩散。她的脸刷得一下变红,立马逃离他的怀抱掀开马车的锦白色侧帘让外面的凉风吹点进来。
车水马龙的街头,熙熙攘攘的川流人群。好一副繁华的景象,若是每处地方都如此该多好。
“怎样?竺虞国泰民安!”竺敏身子朝涵馨这儿靠近,掩盖不了的如沐春风。
涵馨拿肘子肘肘他,不屑回应:“要是每个地方全如此,才叫国泰民安。泉岩是竺虞的国都,若是泉岩出现惨不忍睹的景象,那么竺虞可真岌岌可危。”
“我觉得你好像读的书不多,怎么懂这么些歪理?”竺敏故作狐疑地打量涵馨,难以置信她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原来你认为我说的话是歪理,那么竺虞不久将亡矣。”涵馨一本正经地判定,她相信竺敏管理国家的能力。只是他这个人容易起伏不定,就似六月的天气。
“女子无才便是德。”竺敏语气沉痛地肯定,凄惨的表情仿佛在确定什么重大的事情。
两个人的争执会儿,彼此又陷入沉默中。好容易到了宫门口,涵馨迫不及待地跳下。差点拐了自己的脚,痛苦的表情令竺敏耻笑出声:“某些人,嘴巴太毒不是件好事。”
“某些人,阴阳怪气不是件值得得意的事。”涵馨镇定自若地回应,未有该有的恐慌。
其实早些她得到消息,今天的晚宴对她来说是个绝好的时机。若是没有差错,主公应也得到风声派人来了。他们到时候里应外合,不愁抓不到时机瓦解竺虞积存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