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落日的余晖侧落,印的院子里斑圈点点。藤蔓拂动,落下些许涟漪。刮动的阵阵风声,逐渐消弭热度。院子里的动静,波澜不惊,仿佛一直维持前些日子表面上的安宁。
芷念翻个身,支撑着起身。她抬眸望见守在院外的暗卫,严正以待的架势,心知浩旭快来了。她仰起头,凝视天上漂浮涌动的朵朵白云,觉得心境舒畅不少。卷边的云朵,不断扩大,变化万千就如朝堂上晦涩不明的局势。她懒怠地走下塌,低低唤道:“徐嬷嬷,吃食做好了没有?”
“娘娘放心,早备好了。奴婢担心娘娘犯困,刚才没叫醒娘娘。”徐嬷嬷搀扶着芷念往里面走去,刻意忽略心头的疑问,岔开话题,“娘娘,方儿琥珀姑娘讲了个笑话跟奴婢听,奴婢觉得甚是有趣。娘娘若是觉得现在无趣,不如让奴婢重新说遍儿,也好让娘娘解下心头的烦闷。”
芷念看到徐嬷嬷满脸的希冀,自是不好意思拒绝。她走到里屋,点头:“你且说来,我听。”
“从前……”徐嬷嬷的话音才刚响起,外面急促的敲门声便打断了徐嬷嬷的话。突兀而又不耐烦的响动,惹得人心慌。徐嬷嬷讪讪抿笑,偷偷瞄眼面无表情的芷念,示意可燕去瞧瞧。
可燕还没行至院门,杂乱的脚步声纷沓传来,震得院门连着地皮颤抖不已。她见浩旭形色匆匆小跑而进,心思惊慌,忙不迭地跪下身请安:“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娘娘何在?”浩旭没料到浩淼的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小院附近,伺机而动。
虽是晓得浩淼手下的人精明,却没料到自己手下的人竟蠢笨到这个地步。要不是方鲤提醒他要警戒别居,他还不一定能在今天抽出时间。如今的有效计策,只能带着芷念回宫。至于想要利用芷念的那个计划,必须放在一边。因为他并无自信能护得了芷念周全。要是芷念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心里定无法饶恕那些罪责。她说的没错,他为了权势终于做出妥协,先发制人。
“娘娘在屋里。”可燕跟不上浩旭的脚步,只能在后边说。她跑到门框边,浩旭已经迈进门。
芷念坐在桌边,一副安适的样子。她对于浩旭的到来,未曾有丝毫的不适。她扭过头,扬起画过的眉毛,绽开笑颜:“你来了,先坐下休息会儿。再带我走吧,夜黑风高,随便去哪里。”
浩旭凝望芷念双眸里的温泉渐渐失去从前的温度,脸上带笑唯有心底冻结成冰。他想要伸出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芷念可终归是没有那份勇气。他收回手,万分叹息:“芷念,你都清楚。”
“臣妾配合皇上的计划,凡事以国家大事为重。”芷念坐在桌子边,拿起筷子就往菜里面夹。她望眼琥珀住的房间,知道尔繁已是带走了琥珀。她心稍安亦不管浩旭是否难堪,径自吃起来。
“你……”浩旭吐纳心中的浊气,遏制住心里的伤痛忍不住开口,“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解的?既然清楚得这么彻底,为何要配合我演这样的戏码?你还有什么不听闻,不懂?”
“演戏根本不需要我配合,我只是戏桌上的戏子,任由你们操控。皇上若是要问我究竟有什么不懂,我不懂的仅仅是人心。你和他,都曾说过爱我。那我问你,在你的心中,几分是真情实意。只怕连余留的真情,也一并销毁在了这权利的倾轧里。”芷念把碗筷狠狠地砸在桌上,愤慨地扭过头对上浩旭躲闪的眼中无处安放的紧张。她说对浩旭的心思,因此才会觉得感伤。
芷念见浩旭无言以对,不禁嘲讽自己痴心妄想。既然她未付出真心,又何必期许别人真诚地对待。叹只叹,生命里的命数。如果她先遇到的是浩旭,说不定是另番景象。人生不许如果,容不下任何的假设。但她不想再去苦苦支撑谎言,逃离的苦海不过是冠以自由名义的牢笼。
“我跟你走,不需要解释。”芷念拿过挂在旁边的披风,按耐住腹部的不适应,往外面疾走。
“芷念,慢些。”浩旭瞧芷念根本不在乎的样子,赶紧扶起芷念往前走。瞧芷念有别扭走开的意思,索性横抱芷念而出。他大步流星往前走,察觉芷念有所抗拒,不多加理会内心情感汹涌的波动,直接进了马车。他命荣公公驾驶马车,平稳地挑条小道,选择往皇宫内院行去。
芷念靠在马车边上沉默不语,她忽然不想再争辩。是是非非,爱恨情仇,假使能在这里散了,倒真是一个投机取巧的法子。她掀开马车帘子,透过去打量外面的天色,只有零星的亮光。
行到后山,马车却是剧烈地波动。芷念颠簸地猝不及防,幸好旁边有浩旭伸手搀扶了她一把。浩旭掀开车帘,只见满地的狼藉,血迹一路蔓延到快要出山的林荫小道上,分外可怖。
浓重的血腥味刺得芷念紧蹙眉头,她撩开马车来,同样目睹血腥的幕幕。她心里警铃大作,猛地记起这条道上该是尔繁带琥珀逃离的必经之地。这么说来他们极有可能受到危险了?
芷念不管不顾地下了马车,根本顾不得理会浩旭在她身后的叫喊。她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往前走,往前寻找。她担心一个没注意,就会漏到其中重要的信息。触目惊心的血,覆在枯败的落叶丛中,两者颜色相融合行成浓厚的暗色调,兀地芷念胃部翻滚出强烈的恶心感。
浩旭想要芷念停止此刻的动作,然而芷念已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她弯下身子欲要从这些残肢断臂中寻到尔繁和琥珀的踪影,更或者她宁可希望找不到,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他们平安。
“哥哥!”芷念蓦然发出声惊叫,她眼尖地瞥见远处血泊里躺着的一个人。她马上抬腿跑上前,她快着快走几步。她捂着腹部蹲下身,扒开旁边的粗枝烂叶仔细打量,果然是尔繁。
“芷念姐姐!”昏倒在地已久的琥珀,此刻意识不清晰地醒转。她睁开眼睛,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芷念洋溢关切的面庞。她的心里腾起股温暖,她抓紧芷念伸出的手,艰难起身。
她扭头恍然发觉,师父为保护她不受伤害,承受巨大痛苦。她的心里涩得不是滋味,不敢直视芷念。适才会发生这样的突发状况,其实都怨她非要去查看那奇怪的景象,导致师父受伤。
芷念扶起琥珀,惊慌地上前帮她检查伤势。她略带不满地埋怨:“傻丫头,不是让你跟师父走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的心里有各式的揣测:莫不是浩淼开始就有埋伏人在这里,算准他们会往这里过?如果真是这样,浩淼真是为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弃其所有的东西不顾!
“怪我不好,我要去瞧对面的东西。所以惊扰了埋伏在那里的人,惹祸上身。”琥珀的眼波里的光微微闪动,极是为自己任性的行为感到内疚。她常自顾自的做事,招惹不必要的事端。
“琥珀,快走。”尔繁随着声惊喊,忙惊醒。他伸出满是血痕的手掌,握住琥珀纤弱的胳膊不肯松手。直到芷念再三肯定,尔繁的情绪缓和过来。他对上芷念的担忧,轻轻摇头。
“傻丫头,当时不是让你走了吗?”尔繁紧张地按住琥珀的手,无奈地叹息。他挡下所有的危险,只为的是护琥珀周全。没想到这个傻丫头怎么也不愿丢下他,独自逃生。他的感动,萦绕在心头。她是个好姑娘,日后好生调教,必然能成大器建立不同凡响的伟业。
琥珀执着地摇头,哽咽着开口:“我知道师父有危险,怎么可以一走了之。所幸芷念姐姐来了,没有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几欲掉下泪来,盛满了深情厚谊。
尔繁的眼里闪过丝愧疚,调整了下才道:“不许哭鼻子,不是小孩子了。”他慈爱地摸摸琥珀的头,有沉溺其中的疼爱。他由于关注,倒是忽略了旁边悬着心的芷念。
“师父,快让我看看你究竟伤得如何?”琥珀挽起袖子,强着性子执意要看尔繁的伤势。
尔繁不容分说地推开琥珀,机敏道:“芷念!情况危急,你带琥珀走!我留下,处理事情。”
“哥哥,你这样我们怎么放心?我们一起走,我扶你。”芷念还想再说,被尔繁急速打断:“带着我上路行不通!皇上的暗卫不足以抵抗那些人,再拖拉下去,你们几个都走不了。你带琥珀离开,我或许能避开危机。”
尔繁见芷念执意仍然不肯离开,不得喘口气呵斥:“你们想看我死,就磨磨蹭蹭的不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芷念不便多劝,只好叮嘱:“哥哥当心点,万事小心。这是迷魂散,我们先离开。”
一行人上了马车,只留下浩旭身边的一些暗卫送尔繁往别的道上走。错开而行,能有效分散别人的注意力。
“师父,活着回来。”琥珀祈祷的声音隐匿在心中,未开言。
冷风吹过,令人忍不住浑身发颤。世间嚣张到极端的困扰,终归要开始。有些东西总是紧紧缠绕人心,剪不清理还乱。很多秘密,不是表面察觉得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