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念,我没事!”韶韫的声音虚弱地响起,却让芷念和孤流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收拾好散乱的东西惊喜地望向韶韫。只见韶韫睁开浮肿的眼睛,清透的眸子射出曾温暖人心的光芒。
芷念连忙按着韶韫,不让她起身。她埋怨道:“身上有着这样的情盅,怎么不跟我们来说?幸亏我们在你的身边,否则你何时病发都不知道。以后,万不可这样了!”
有些雾气笼罩韶韫的双眸,她语带哽咽:“太皇太后给我下了情盅,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心跟着她的意思走。现在好了,那东西不会在折磨我了。”她话音未落,泪水已湿透枕畔。
芷念抬手帮韶韫拭去她的泪水,劝慰道:“以前的事情过去了,你不要想太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调养好生息,才能有力气勇敢地走下去。韶韫,你刚才劝我那么多,我听了。我的劝告,你同样要听。经过风雨,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反而能够沉淀下来。”
“芷念,我明白为何他会这般地爱上你。因为你即使哀伤,依旧可以抬起头面对未知的一切。不像我,经过一些事情便褪去所有的光芒。”韶韫的气虚仍很弱,但她强撑着把话锋一转告诫芷念,“太皇太后心思多疑,她一定会查到这里。芷念,你要想好说辞应对。我的虎符已经交给自己信任的人,你得藏好玉玺。咳咳,我这样子不能出去周旋。”
“你不用操心,孤流帮我照顾好她。”芷念看到旁边无所适从的孤流,连忙派给他任务。她相信孤流的为人,绝对不会把她和韶韫的交谈言论散播出去。如果他想害她,当初便不会救她。
芷念走出暗格,正好迎上外面纷乱的脚步声。她跪在蒲团扇,假装提笔抄写佛经。
太后搀扶住太皇太后,任由宫灯在风声中吹得哗哗作响。她不动声色地拔高嗓音:“母后,您慢些。晚上黑,地上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得了。弄画,快点上前扶好太皇太后。”
“哀家自己看得清下面的路,不需要别人搀扶。太后,你不用忧虑,且管好自己。”太皇太后向来低沉的声音此刻更是深得让人辨不清喜怒,仿佛历经万千风云历练而成。
芷念笔尖一顿,晕染了上面的字迹。一阵阴冷的风吹得她脊背发凉,一道幽深的目光更是笔直地刺进她的皮肉,似乎要彻底看穿她的心思。蓦地,太皇太后斥责道:“不过是一介宫妃,见到哀家连礼也不行,真是好大的架子。莫非还要哀家向你行礼,芷妃!”
“原来是太皇太后,臣妾没能来得及行礼确实是臣妾的错,可是臣妾在抄写佛经一时入了神。”芷念跪伏在蒲团上,神色尽量恭谨。她脸上俱是惶恐的神色,生怕太皇太后会惩治。
“太后不来管你们是她的仁慈,然哀家不能坐视不理。来人!把芷妃给哀家拖出去,让她学会什么是对长辈的尊敬。”太皇太后的眼皮跳了两下,浑浊的双眸满是恨意。
“母后,芷妃她的身子受不起教训。她现今有了皇上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势必会让皇上分心。母后,希望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这回!”太后站在芷念的边上,唯有双金色宫鞋入得了芷念的眼睛,刺得她心寒。就算富贵无边又能如何,只有权力压得人不敢驳斥。
太皇太后微微俯身,雍容华贵的紫色指甲勾起芷念怀着惊惧的面庞。她嗤得一笑:“若是有孩子,哀家怎么会不晓得。太后,如果对哀家欺骗,你可别怪哀家心狠手辣。小芙!帮哀家仔细瞧瞧,她可有身孕?皇宫容不下满嘴谎言,不吐真话不认错的人!”
跟在太皇太后后边的小芙低垂着头,走到跟前不客气地拽过芷念的手臂。小芙眼神沉得如寒水,眯起的光线正散发出晦暗。她探出异常细腻的手指,搭在芷念跳动的脉搏上。她泛起嗜血的笑意,半响后她脸色大变,惊异道:“娘娘,她确实是有了身孕。虽然脉象薄弱,却是喜脉。”
太皇太后嚯地张开微闭的眼脸,难以置信地怒瞪芷念:“说!皇上走的这段时间,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跟哪个男人发生了关系。据哀家所知,皇上不曾碰过你。”
“哦!太皇太后又是从哪里得知,皇上不曾碰过臣妾。我身上的是皇家血脉,太皇太后如果伤了骨血,可担待不起见地下的先祖吧!”芷念顾不上送气,幸好她吃了莫忧给她的药。任凭医书再高,仍是查不出她是否真的有孕。尽管这样的做法欠妥当,但生死攸关。
“你!你别嚣张,即使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你也逃脱不了跟外人私通的事实,今日你不是送情郎出了宫门。更为可恨的是你居然走得光明正大!”太皇太后已经急得分不清何话该说,方寸大乱的她正好陷入芷念布下的局里。
小芙欲要提醒太皇太后注意方寸,终是别过头长叹声。太皇太后这辈子只相信自己,哪怕曾给予她再多的信任,亦不过是在她的把握内。太皇太后永远想把人攥在掌心,任由自己摆布。太皇太后一直都做得很好,唯独忘了那些人会跳出手掌,闯出属于他们的天地。自古成王败寇,太皇太后已经彻底输给了眼前的小女子。她说什么,收到的效果寥寥。
“太皇太后,臣妾希望把您当作祖母一样敬爱。难道您忍心自己的孙子由于臣妾的不愉快,胎死臣妾腹中。”芷念托着可燕的手,顺势站了起来。她卸下伪装,剩下的是胜利者的骄傲。
“你以为你能凭着肚子里的杂种跟哀家叫板,拿出皇上交给你的玉玺,哀家可以绕过你们。如若不然,势必粉身碎骨。”太皇太后除了威胁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她其实清楚,现今的皇宫不是她只手遮天掌握住的。宫人暗卫里面,绝大多数是浩旭的人。只不过她不甘心,她的虚荣心在作祟,她摇摇欲坠地认定自己绝不会输得一败涂地。
芷念笑了,笑得很是风淡云轻。她走到太后的身边,似有撒娇:“母后,你觉得我们如何安置祖母?她年事已高,分不清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太后握住芷念的手,叹息道:“随便你吧,年岁容不得哀家操心。”
“来人把太皇太后送回皇宫,注意外面的天气。”芷念素手挥起,旁边隐着的暗卫现身,欲要强行带走太皇太后。却不料外面响起威吓的声音:“你们居然敢对太皇太后不敬?”
人未至,声先到。芷念听到的响动,不由敛起身上暴露的情绪。她示意暗卫带着太皇太后退下,迎面走上外面的人:“蒲致远,现在的事情轮不到你说话。”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有何必撞着良善的样子。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多简单的人,强硬的手段很有必要。
“温菡黧,你这是要跟我彻底决裂。”蒲致远卸下最后的假装,目光闪烁地看向芷念。
“无所谓,我有你身上没有的东西。而你有何资格跟我谈这些!”芷念的气势完全压倒了蒲致远,让他的面色红白交替。她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仿佛所有的结局她都料到。
“你想怎么样?今天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你想要的吧!”蒲致远的心事被芷念说中,他反而抛开一些旁的说法,认真地跟芷念讨论起其它重要的事情。
芷念颔首,果然是个聪慧的人。他教出浩旭这样的人才,肯定不简单。芷念不理会别人的诧异地打量,而是径自走到蒲致远的身边,轻语:“跟我走吧!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蒲致远没有拒绝,跟着芷念走了出去。他亦是了解这个女子是慧黠的,否则不足以让皇上托付传国玉玺。只是他不服气,一个女子怎能干涉前朝政务。
雪愈发大了,吹得芷念在风雪中站不稳身姿。她逆风而行,向着颜唯宫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走去。落雪覆在脚印上,悠 然地消除了原来的痕迹。
微凉的感觉在芷念的鞋面上扩散,刺得她脚趾间一片冰冷。她提着盏忽明忽暗的宫灯往前面缓步行去,她身后的蒲致远抬高手里的宫灯,为芷念的前路照得清楚些。
“谢谢!”芷念回过头,冷不丁地让风雪灌进喉咙管里呛得她止不住咳嗽。她停下脚步,等着蒲致远身披斗篷不紧不慢地跟上。他走到芷念右侧,才答句:“不谢!”
之后,芷念便再没有话。因为她清楚,蒲致远是那种你不开口就不会主动说话的人。反正她不急于这时,何必要放低自己的身份去套近乎。
“芷妃娘娘,颜唯宫到了。我想你说是来颜唯宫,进的未必是颜唯宫吧!”蒲致远一语双关地喊住芷念,灯光照到他的脸上,俨然是认真的严肃。
“没错,我的目的不是颜唯宫。我只是来这里提醒您,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如今皇上在前线,若是永定再发生什么事。永康的江山迟早会易主,你是忠臣断不会让此事发生。旁人的诱惑很多,希望您好自为之。”芷念推开颜唯宫的宫门,转身道,“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拿到能保你平安。”
“你不进去吗?”蒲致远迟疑诧问,他的一只脚已迈进颜唯宫却灼灼凝视守在门口的芷念。
“我不进去,里面并没有我要的东西。进门便是,不要拿错。”芷念沿着来时的路重新返回,竟冲蒲致远挥挥手,漠然地离去。
雪天里最能掩埋罪证,然后抹煞曾经的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