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帷帐之后,来自西域的熏香直沁人心脾,偌大的房间烟雾缭绕的,若迷幻之境。
“帝君,与白墨锦的那一战,在雪时看来真的过于莽撞了。”我冲躺在床榻之上的男子埋怨道,那时我的表情用南云的话来讲,“眉头皱得好似能拧出水来”。可我看着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大好青年,今日一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苍白模样,不禁将眉头皱得更紧。
“可本王这不是无甚大碍吗?”他撑起眼帘,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
“若是有大碍,帝君岂止是像现在这样丢掉大半条性命,恐怕要直接去面见阎罗大人了。”我抬高声音道。
“……雪时莫要生气。” 他这才露出个别的表情来,“若非我失去所有灵力,再加上那白墨锦不顾先前的约定,本王是断不会受人背后暗算,沦落至此的。”
苍白的脸,微微舒展开来的眉眼,像受了委屈的少年,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想到那日若不是我及时唤擎苍出来,将他从那险境救出,他大抵今日不会躺在这里听我唠叨,便更是坚定心意要好生调念叨一下他。
“这里是?”还没有等我说出更多话来,他已这般问出口。
“这里是雪时的一个熟识的府邸,暂时借我们避风头来着。”我为他掖好被角,这般答。
“雪时在这京都的熟识,莫不是那日站在你身后的男子?”他问。
“正是。”我也不隐瞒。
“他如何肯助你?”躺在床上的男子这样问出来,一副清冷的样子。
我不知如何回答,一来因为他这个问题问的我措手不及,二来我也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问题。为何梅旭尧会冒着得罪锦王的危险,将我二人私藏在自家宅邸,这样的事,不想还好,仔细想的话会发现确实毫无道理可言。
“他可是看上你了?”对于他重伤中还不忘吃醋这件事,我不由得重重吐口气。
“难道天下所有的男人对我好,都是看上我了不成?雪时哪有那样的绝色。何况……”梅旭尧又是个断袖来着——本想这样辩解,后来想想这种不尊重个人隐私的话还是闷在心里比较好,别人助我我却在人身后揭短,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况?”眉毛上挑,等待我的回答。
“就算梅公子看上我,也与帝君不相关……”
“不相关?”他却是为我一句无心的话而微微恼了,挣扎着便要坐起来,我忙去扶他。他那日被人从背后刺了几刀,缝了好些针,我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靠在我身上。
他虚弱的仿佛随时会碎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本王与你的婚约,你要无视到何时?”他握住我的肩膀,星眸之中埋藏着我猜不透的灰。从他手掌处传来强劲的力道,我嘴唇微张,一时哑然。
“待帝君身体好一些……”我含糊应道,并避开他的目光。
“本王问你。”他的声音在熏香缠绕的空旷房间里异常清晰。
我安静等待他的问题。
“在本王遇险时可有紧张过本王?”他问。
“……有的。”我老实回答。
“是怎样的紧张?”他又问。
“当时情境危急,雪时只觉得心猛地抽紧,大脑还未反应,手已经先行行动了……”我如实答道。
是呢,当时南云与白墨锦对战,十招之内,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可是就在他直取对方命门之际,白墨锦的护卫却不顾事先的约定,将三杆长枪刺入了他身体。当时的我只觉得一刹那头晕目眩,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卷轴已旋卷着挥出去,雪白的纸张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握住卷轴一头的手中传来热度,整个身体都不似先前那般酸软无力。那熟悉的力量从手中的卷轴沿着经脉,一直扩散至全身。
“护吾之人,唤汝名,显汝身,听吾召唤。”
源源不断的,我丢失两年的力量。
“擎苍!!”
主战的式神,被封印在卷轴之中,沉睡了将近两年的,我的宝藏。
我闭上眼,将那时的记忆收回混沌中去。
那时候的我,是那样的担心他再也回不来我身边。
“雪时既然这样紧张本王,又为何总是否认对本王的情意?”他眼睛噙笑,将我拥入怀里。
“我……”我不知作何回答。
我是个对于感情很是迟钝的人,就像先前,当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喜欢上了白梓轩的时候,却早已经无法挽回地错过了他。而对于南云,我只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喜欢白梓轩,那么便不应该再去喜欢他。在我的意识里,喜欢一个人是件类似义务的事情,无论有没有办法与喜欢的人厮守,都是不能随便移情别恋的……
所以说那个时候的我,一心掉入那样的想法中,不敢正经思考南云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些在我胸膛里跳动的东西,是怎样的物质。
“帝君……雪时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你对雪时也很好很好,还早就与雪时有了婚约,可是……”我在他的怀中,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在努力喜欢上你之前,却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了啊……”我的声音颤抖。
“……白梓轩?”他将头埋在我的发间,叫出这个名字。
他的气息轰鸣着穿越缠绕的发,带来仿若残破棉絮一般的浑浊触感。
我抽了抽鼻子,然后努力忍住。
“雪时小的时候想,如果雪时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对他很好很好,不能让他受一毫苦,而且一定不会让他因为雪时而难过,可是那个雪时要喜欢的人,雪时却必须要将他忘记……”我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抽着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南云面前,我就是个爱哭鬼。
可是那么一双手,却没有因为我的这番话而离开,反而是更加紧地抱住了我。
“没有关系。”他说。
“与我成婚,忘掉那个人。”
在我爱上他之后,曾经异常痛苦地想过这样的问题:那时候的他说出这句话时,心内是否如他后来所讲,仅仅是一片荒芜?残垣断壁,荒草丛生,风吹过时,有么东西轰轰作响。
有这样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人说谎惯了,似乎假的在他那里也能是真的,真的反倒让人觉得有假。可是真真假假,最后大概都如云烟一般散了,也不必再去计较。
他后来告诉我,那年我17岁,在他眼里,却仍然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