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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偌大的宫廷转了半天,终于摸到天牢的位置,只是看那里戒备森严,大概不是那么容易进的,还好现在有师父在,我术法不精,一个人未必敢闯那危险之地,可师父一定有什么办法,才会让我放心地来这里。我在那牢门前晃悠半天,终于有个满脸凶相的巡逻侍卫握着刀朝我喊:“何人擅闯天牢重地!”
我立刻满脸堆笑,心想这里的人惹不得,便道:“小人新来这宫里,不小心迷了路,不知这里是天牢重地,我这就走,这就走……”
“既是如此,那便速速离去!”那人说着看我一眼,大概看我瘦瘦小小,不像什么危险人物,便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巡逻。我便照原路,往那斋堂方向返回,一路上有人看我样子奇怪问起来,便也只编说是不小心迷了路。也许是说迷路说的太多了,竟然真的晕头转向,不知哪里是东,哪里是南了。
“话说这白帝住的地方还真是大!”回想起来,自小到大,我因为不识路不知是吃过多少苦头,在白梓轩的宅邸时也因为这要命的认路本领,而将自己亲手送到那魔王的嘴边,一回想起那件事,我就不由得有些后怕,万一他真的想杀我,我可躲都躲不掉。正想到这里,我眼光一晃,便看到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的,不正是那个白梓轩吗?看到他,我第一个动作便是扭头,然后开溜。
“去哪里啊?”那人追上我,一把将我的衣领拉上,我便身不由己地被拉到他跟前,不经意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某种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那个……我要去斋堂了……”我答。
“可我好像记得,斋堂是在那个方向。”他冷冷道。
“呃……”我不知怎么接下去,手脚无处安放,但仍对他露出一副“要你管”的倔强神色。
“随我走吧。”他说着,将我放开,做出引路的姿态,我只得乖乖跟在他身后。
“你这认路的本事,不知是怎么练就的。”他半带着嘲讽,稍稍歪过头对我说,“你师父和那个带路的宫人呢?如何只剩你一人在这里乱晃?”
“有些事六皇子你不愿帮我们到底,我们自然要自己来做。”我小声答,这路上不时有宫人走过,说得过于大声,怕被谁听了去心生怀疑。白梓轩大概也是碍于现在身处皇宫,而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在前走着,我与他隔了半步,低下头假装毕恭毕敬地跟着。
“手上的花,何人给你的?”他问,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梅公子为我折的樱花。
“看到这花漂亮,就忍不住折了一枝。”我这样答。总觉得若是让白梓轩知道我与宫里的什么人接触,定会刨根问底,于是便刻意隐瞒了。听我这样答,他便不再问什么。
走了一会儿,我隐隐察觉出不对,怎么路边的风景越来越怪异了,他带我走到一条我没有来过的路上来了。
“白梓轩,这条路?”我环顾四周,皱起眉头提出质疑,因为周围无人,我便又开始直呼他的名讳,“你怎么带我来花园了呢?我记得斋堂应该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前面的人突然定住了脚步,这时我们停在一座假山的跟前,面前是些高大的树,足以避人耳目。
“有些没有办完的事情。”他说着扭过头来,嘴角微微扬起,我的心突然不受控地跳起来,此时他的眼神,不像先前那样冷漠,反而略带着一些玩笑的色彩。
“什么?”我警戒地盯着他,怕他会趁现在对我做什么,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并用手死死护住胸口。
“我有些事情要单独问你。”他跨前一步。
“还有什么单独想问的?”我稍稍不满,仍然往后退着,直到身子靠到假山上,再没办法躲避,“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吧,师父还在等我,而且万一被别人发现……”
“那些暂且不管。”他把手臂放到假山之上,我整个人就被他的身体围起来,“慕容雪时,我命令你,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脑后,回答我几个问题。”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不由得咬着嘴唇点点头。可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对他的怨恨早已在心里扎了根,尽管努力从心里的某个角落找出一些没有开垦的地方来安放别的感情,可是均属徒劳。
“第一个问题,你和炎君,可有过男女之事?”
我没有料到他竟会问这么露骨的问题,更不知他的用意在何处,只涨红了脸,躲避他的目光:“自、自然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问题我竟乖乖地答了。
“可是真的?”
“怎会有假……不过这与你无关……”
还没等我说完,他的身体便压了过来,就像刚开始时一样,面前的这个男人无论做什么,都完全不留给我躲避的机会,一时间整个世界便又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气息,他把我紧紧揉在怀里。
“喂……”
“第二个问题。”他完全无视我的抗拒,一边抱着我一边问,“慕容雪时,你觉得今后随侍在我身畔怎样?”
“哈?”喉咙里只发出这个音节。
内心竟然不可思议地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漫长的空白。后来的我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他是继段锦沆之后第二个看上我的人,我之所以没有直接拒绝,大概也只是出于对喜欢我的人的尊敬,因为这个人手上沾满了慕容府的鲜血,对他只有仇恨这一种感情就够了。
何况,我与炎君的婚约,早似一把冰冷的长剑横亘中间。
“爱情和仇恨,从来不是必须对立起来的。”仿佛在跟我对着干一般,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浮现出师父说的这句话。
“怎么不回答?”白梓轩低沉着嗓子询问。我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疼,从内到外,疼的彻骨,一时间所有的力气都仿佛从体内抽空,灵魂浮在天上。这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了。
“若你无法回答,我只当你是愿意了。”
“啊……我怎就愿意了?”
“第三个问题……”
“我没有义务考虑那么多问题吧,再说,这次救出了父亲,找出了姐姐的下落,我便随师父回到草箩,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有些烦躁地打断他的话,眼眶竟有些湿润——可能眼睛进了虫子。
“因为你是我的仇人。”
我说着,声音便弱下去。我知道自己只是在说梦话,却不知自己怎么会对面前这个人生出这样的期待——我竟然期待他能允许我从他身边走开。他那样的霸道而决绝,如何肯放过他认定了的人……
“慕容雪时,你真的幼稚地觉得自己还能回到从前吗?至少,我不会放你走,而且你师父,也未必同意你的想法。”他的声音很轻,像浮在天上。
“师父同不同意与你无关……你现在是用你的身份和权利,在威胁我吗?”我倔强地仰脸望他。
“如果最后必须用上你所说的身份和权利,我是不会吝惜这些的。只是现在……我只想问你。”他深深吸一口气,把我松开,眼眸中那些黑色的坚冰,有消融的迹象,“我只想问慕容雪时的想法。”
我愣了一愣。
如果能把一个人体内所有的感情抽空,最后只盛放一种感情,那么,那会是什么呢?我知道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人能给我解答,可是那个人那年还只是一个未满15岁,心智比正常孩子要成熟一些,却未必能成熟更多的单薄少女,时间将那件事情变成遥远的过去,以至于到后来,她只能循着那尚未被时间老人带走的蛛丝马迹,将整个事情补充齐全,可每当她拼尽全力回忆那天的时候,总有种力量抓紧她的心,并试图将她引向别处。
我张了张嘴,心中只有一个答案,虽然只是一句傻话,可我鼓起勇气要告诉那个男人,告诉白梓轩,却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
“什么人在那里?”
那样一个突然闯入的声音,将那个问题的答案,变成了一个谜团,或许只有我握有那个问题的钥匙,可我决定永远也不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