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是一道分界线,人与人之间在这个问题上的区别不过是,分界线明显还是不明显的问题。
而于贾笑而言,这天她就像即将化为泡沫的人鱼,每行走一步,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脸色苍白,冷汗淋漓。这一天,是她大婚之日,林欣莹为她捏一把汗,只能紧张地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张瑞很是担心:“笑笑,是昨晚着凉了吗?要不,我们去医院吧?”宾客都已到齐,张瑞愿意在这样的状况下如此紧张贾笑,无非是只有两个原因:一,怕发生变故,而去医院能赢得时间和情绪上的缓冲;二,他很关心很在乎贾笑,以至于都顾不得考虑太多。
贾笑在张瑞的搀扶下,勉强笑道:“没有关系的。今天是大日子,去医院不合适,会触了霉头。”
林欣莹偷偷去看吴恒远,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是有些苍白的脸色,但是因为笔挺的西服,帅气的外形,以及极力控制和掩饰的情绪,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只不过看上去,像是一个郁郁寡欢的伴郎而已,让人禁不住觉得这个小伙子只是不太合群,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公共场合。
行礼的新娘服是白纱,经典的公主款式。每一对结婚的新人都是王子和公主。童话里面的结局,通常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在爱着的人眼里,对方始终都是王子和公主,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是前者美得甜蜜,后者美得痛心。
贾笑汗如雨下。林欣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白纱巾,因她们俩都穿着白裙,所以拿在手里一点都不突兀,反而很搭。
“怎么回事啊?”林欣莹担忧地耳语,她真怕贾笑晕倒在地。心里也是千万个疑问,如若真是心痛的话,也不可能如此外现啊,而且,事已至此,婚礼进行中,宾客尽欢,贾笑怎么会突然陷在过去的某个片段难以自拔呢……
“腹部好疼,好像里面有一把剪刀在绞……”贾笑说话间,晃了晃。看来实在跟昨晚受凉受惊有关,当时贾笑一身冷汗。
吴恒远就要伸手过去扶,旁边的林欣莹一个箭步挡在他前面,想要将她扶住,同时心里警铃大作,吴恒远,你不要表现出过多的关心,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贾笑……
两个大为紧张的人,都似乎忽略了一个人的存在,而这个人才是离贾笑最最亲近的人---新郎张瑞。
他及时地将贾笑揽在怀里。林欣莹看到特座上坐着的贾母,一脸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然后对林欣莹招手。
林欣莹小跑过去:“阿姨,怎么了?”
“小林,我怕笑笑撑不下去,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出大乱子……”她小声快速说道:“接下来你就代替她,让她去房间里躺着,行吗?”贾母双目炯炯地盯着林欣莹。
听得林欣莹心头一跳,条件反射道:“这怎么能行呢?这不好吧……”要是平时的其他什么事情,代代也就罢了。可是,这是结婚啊,虽然只是一个仪式,可是,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她和张瑞结婚了么?而且,来的人里面大多是张瑞的朋友,和在生意上有来往的人,张瑞和贾笑本就认识时间不长,林欣莹那会儿穿梭的时候就听到有人不明所以地夸赞她:“新娘子好漂亮啊!”
这怎么能行呢?
“刚才那一幕……吴恒远那孩子……这两个人,造孽啊!小林,就当阿姨求求你了……笑笑不就相当于你亲姐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欣莹矛盾又慌乱,“我……我不会啊……”
“司仪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她拉着林欣莹的手一齐走向新人,用眼神给林欣莹以镇定,谁不是第一次结婚?谁又会呢?
可是,林欣莹一颗心惴惴不安,有如战鼓死命地擂。贾母和张瑞说的什么话,她一颗头大什么也没听进去,只知道说完之后她就搀着贾笑走了。只剩下张瑞、吴恒远和林欣莹三个面对亲朋好友和满堂宾客。
贾父看着这一切,心下焦急,欠身上前:“是不是要说明一下啊?”
林欣莹自然将头点得拨浪鼓一般。张瑞也颔首,侧身示意司仪先将调试的话筒关掉,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台下大家都已落座,不明所以地看着贾母与贾笑离去,只当是婚宴正式开始。林欣莹才是真正新娘。
素来听力奇好无比的林欣莹听到离得近的声音:“说了这个才是新娘吧,刚才那个是伴娘。”
“嗯,好像是。伴娘可能不舒服,提前走了……”林欣莹听得哭笑不得。
“不过这新娘子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有一个抬高了的声调:“我老早就想说了!你也这样觉得吗?我越看越觉得她像哪个明星,电视上见过吧……”
也不知道司仪耳朵干吗使的,还是他本人比新人更激动,被冲昏了头脑。敢情刚才张瑞的那一番煞费苦心的说明都白搭了,因为林欣莹居然听他说道:“亲爱的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有幸欢聚一堂,来见证新郎张瑞和新年贾笑的甜蜜婚礼,我们的新娘很激动,她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请大家鼓掌,热烈欢迎!”
说罢,司仪将另一个话筒递给林欣莹。
哥们儿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看样子很得意刚才一番热情洋溢的致辞,林欣莹甚是无语,只得硬着头皮道:“新娘太激动了,没法平复心情,所以暂时由我代替一下。”
林欣莹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骚动和阵阵窃窃私语。张瑞一脸的抱歉,吴恒远依旧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林欣莹只得即兴发挥,以求控制住场面:“每一个女性,从小都会有公主的梦想……”
甜美又不失清新的嗓音,加上那份微笑的恬静,还有这内容,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台上一袭纯白的林欣莹,她继续说道:“幻想着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像烟花一样璀璨,像火焰一般热烈,像磐石一样永恒。随着时间的变迁,我们才慢慢明白,最最难得的是细水长流的幸福---冷的时候有人暖,孤单的时候有人陪,无助的时候有人鼓励,开心的时候有人分享。不求是彼此刻骨铭心的初恋,但求是对方温馨甜蜜的末爱!”
此时此刻,林欣莹激动,眼里泪光闪烁。她不知道,一旁的张瑞也是心头温热,而一脸麻木的吴恒远流泪了。也许是心里感慨和遗憾,他们有过轰轰烈烈,有过刻骨铭心,却终不能携手到白发苍苍,笑看那无限美好的夕阳。
“作为伴娘,也是贾笑多年的好姐妹。我很高兴,她找到了一双不离不弃一生相约的手,我祝福他们牵手一辈子!”
静默了一刹那,大家被林欣莹充沛的感情感染。然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率先想起了掌声,紧接着,大家都热烈鼓掌,很多人都是含着泪花。婚礼,真的是一个特殊的场合,很多人会被流泪感动,也许是被它本身代表的承诺和意义打动,想起自己。
或是拥有的幸福,或是错失的遗憾。
“林欣莹!林欣莹!”约一米之遥有好几个年轻的女子叫她的名字,站起来很兴奋地或是鼓掌或是挥手。
刚才说话好像在电视里看过她的大妈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短片里面的林老师!化妆了有点不像!”
“不化妆就挺好看的!现在更好看了,说得多好啊!!”
……
司仪又将话筒交至新郎张瑞手里,大概也是让他发表下结婚感言,没想到这个成熟见多识广的男人已是哽咽:“我很感动,也很激动。我感谢我的妻子贾笑,她让我一颗心有了依靠,每一天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我会很爱她,用我的生命来爱她。”
“用我的生命来爱她。”不知道,贾笑如果在场,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林欣莹含着的热泪,终于找到了出口,于是像断线的珠子,一坠而下。
用生命起誓,这其中郑重的情意不言而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保不住它,一切皆无可能。只要活着,就不放弃爱。
扭头,擦模糊的泪眼。林欣莹发现,吴恒远早已经是个泪人,他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像个木桩一样,只有这时如同泉眼的眼睛,才表明他是个活人,他也有喷薄的感情。林欣莹将纱巾递过去,他木然地也不接。林欣莹想了想,轻轻靠过去,装作两个人在交谈的姿势,趁机道:“你想干什么?待会儿挡酒,你是伴郎。”
她不动声色地将纱巾塞在他的手里。
不知道是哪一句惊醒了梦中人,吴恒远飞快擦了擦眼泪。转身去身后端起两杯掺了水的酒给张瑞和林欣莹,自己拿起旁边那杯没掺水的酒。
张瑞接过,向众人举杯:“谢谢各位光临,请慢用!”然后他面向林欣莹,眼中有谢意,他小声道:“感谢你,林欣莹!”
林欣莹示以一个微笑,表示一切都是应该的。两人碰杯。张瑞又向身后的吴恒远举杯,吴恒远回以致意,三个人一齐仰头喝干。
结婚真的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新郎新娘尤其如此,宴席散后,张瑞急忙奔向新娘子,查看贾笑的身体状况。林欣莹自然不好打扰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借口去看吴恒远的新车为由,送吴恒远回去。
如果说婚礼前无恒远是焦灼不安,婚礼中是面无表情但是举止无误,那么婚礼后他更是傻傻呆呆。林欣莹看到一脸茫然的他,只是难过,却没有办法安慰:“日子总是要继续的,贾笑已经结婚了。你自己该怎么过,看着办吧。”
吴恒远没有应答,似乎根本就听不见林欣莹的话。他的思绪不知道漫游在哪一个国度里,或者,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思绪,只是空白。
仿佛一个世纪的沉默之后,吴恒远突然开口:“林欣莹,我也快要结婚了。”
听得林欣莹目瞪口呆,呆愣愣地看着他,说道:“吴恒远,你刚刚讲什么?我没听错吧。”
“你没有听错,我很快也会结婚了。”